歲月繞夢之“玩”

“六零后”的童年與少年時代，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年代。新中國成立不久，飽經滄桑的中華民族一窮二白，缺吃少穿幾乎是家家戶戶的現實狀況。而作為在那個年代成長起來的“六零后”，童年與少年時光雖然吃的、穿的、玩的都遠比不了今日，但至今回味起來卻是快樂的、無憂的、滿滿的收獲感。

那時，上學是自由的、快樂的，課后作業(yè)幾乎是沒有的。老師對學生是家長式的，寬嚴并濟的；家長對學生成績基本是放任不管的。什么成績排名、家長會、月考及季考，什么校外輔導、補習、尖子班也是根本不存在的，但有一樣是必須的，那就是參加勞動。

記得，能背起糞箕子（一種柳條編制的盛東西的農具）的時候，早晨五、六點就要起床到大街上撿狗糞，起晚了就被早起的撿沒了。撿的狗糞交給大隊能賺工分，土地包干單干了便是自家種地的好肥料。夏秋天，中午放學回家后是不能休息的，要背起糞箕子下嶺地里薅草喂豬喂羊。匆匆茫?；蜚@到玉米棵地里、高粱地里，或跑到嶺坡、山洼，專挑豬羊好吃的青草，鐮割、手薅，裝滿大半糞箕子青草背回家里，然后才能吃午飯。午睡那時候就不興。薅草也有學問，要會識別豬羊吃的種類，否則，薅得再多豬羊不吃也是白費功夫。除了薅草，夏天、冬天拾柴火（雜草、樹葉或樹枝條等用作燒火的柴料）也是學生時期一項重要的任務。那個年代，農村燒火做飯全靠燒柴火。夏天，滿山遍野背著糞箕子拔草、刨草，一筐筐鮮草攤曬在大石坡或嶺地上，等曬干了，使用繩子、扁擔捆綁后挑回家。冬天周末或寒假里，背著糞箕子上山嶺使用筢子（竹子編制的農具）摟柴火，全村的小伙伴們一個冬天就把附近嶺坡摟得精光。摟柴火還有一個可以不勞而獲的游戲，就是打筢。幾個小伙伴們把各自摟滿一筢的柴火一字排開，使用石塊將筢桿支撐起來，然后，根據小伙伴們投石的遠近決定打筢順序，投的最遠的，第一個打，以此類推。誰能夠把筢桿打落到支撐的石塊以下，就算贏了，筢子上的柴火就歸誰。有時候，運氣不好，一次也打不準，摟了半天的柴火都給小伙伴了。雖然當時暗自傷心，現在想來，也是很好的挫折鍛煉。

夏天在山嶺拾柴火，熱了就跳進河坑、水庫里游泳洗澡，沒有誰學過專業(yè)游泳，但小伙伴們個個都是游泳、扎猛子的高手。在河里、水庫里撈蝦摸魚，撿起薄石片打水漂，石片在水面上飛快地跳躍飛行，像極了一只飛躍逃跑的青蛙。爬到樹上掏鳥窩，使用彈弓打鳥，地上畫個格子狀棋盤使用碎石子或草棒按六，畫個“岡”字狀棋盤使用石子玩“憋死牛”，廣饒的土地是小伙伴們最易得、最廉價、最喜歡的玩具，大自然是小伙伴們自由翱翔的快樂天堂。

除了給自己家里干活，集體公社時，學校還要組織全體學生參加集體勞動，春天播種花生，夏天撿拾麥穗，秋天收花生地瓜。秋天是一年中最忙的季節(jié)，收地瓜時，晚上大人們負責使用擦幫子擦地瓜（一種木板子中間嵌入金屬刀片的切割工具，使用擦幫子將地瓜擦成片狀，易于晾曬儲存），小孩子負責把擦好的鮮地瓜干一片片擺在大石板或嶺坡上晾曬，曬干后還要幫著大人再將地瓜干一片片撿收到家里。經常夜里忙到十點多才能夠回家吃晚飯。而那時的漫山遍野，都是晾曬的白茫茫的地瓜干，放眼望去，宛若一片片皚皚白雪，成為秋天山區(qū)一道獨特而美麗的風景。秋季，拿著镢鐮子（镢面呈三角形的一種小板镢）、背著糞箕子到已秋收完畢的地里撈土里落下的地瓜、花生。餓了，扒個土坑，使用石塊、板土塊壘個土窯，找點干柴火，燒窯燜地瓜、花生。燜熟的地瓜掰開金黃燦燦、原滋原味、香甜可口，花生則糯糯噴香。

冬季是農閑季節(jié)，也是小伙伴們最悠閑、最歡樂的季節(jié)。除了野外拾柴火，基本就是玩。周末、寒假，小伙伴們打卯（直徑約5公分粗棉線纏制的小圓球，或塑料小圓球，兩個人一伙，一個揮臂打球后，一個負責扔球，另一個負責接球），打拉子（小木條削尖兩頭，長約10公分，直徑約2公分，使用木棍敲打著玩的一種游戲），打瓦（使用石板塊打靶子玩的一種游戲）。使用自行車壞掉的車鏈子自制火柴手槍（鐵條挽作槍架，車鏈子孔緊密排起來當作槍膛，火柴頭當作彈藥，自行車內輪胎剪作槍栓彈射的助力拉帶）。到了春節(jié)，大人們給孩子們買玩具：汪汪叫、泥捏的小花狗，屋漏哇子（小喇叭號，比笛子還細的竹子一端加上能吹響的哨門，類似嗩吶，比嗩吶小。根據記憶中的發(fā)音擬名的，用字未必正確），哇哇叫的氣茄子（氣球出口緊扎上哨門，通過哨門將氣球吹大后停止吹氣，讓氣體自然外泄時吹響哨門的一種小玩藝），竹竿推著小人敲鼓的花鼓架等等，都是那時一年一次渴望得到的少兒玩具。一掛炮仗（鞭炮）決舍不得一次燃放盡的，要一個一個解下來，把單個炮仗放在右手里，左手持火源點燃導火索，快要爆炸時擇機拋向高空，“啪”地一聲威震全村。還有正月十五，晚上燃放提溜巾（使用易燃的紙張卷起火藥的一種玩藝，形狀比現在的一炷香略細些，點燃后火藥爆炸會放出火花，類似現在小孩子過年燃放的刺啦花），點燃好，在手里搖晃，噼里啪啦，五顏六色、光彩四溢。提溜巾放沒了，拿著提前曬干準備好的刷箸（去籽粒后的干高粱穗扎制成把的刷子，一般用作刷鍋），與小伙伴們跑到村外敞亮的廣場，將刷箸澆上煤油或花生油點燃，一次次拋向高空，像電影里開戰(zhàn)前發(fā)射的信號彈，在黑色的夜空中形成一道道火龍般彩虹。

冬季偶爾村里晚上放露天電影，不吃飯也要拿著小板凳到放電影的場地搶占地盤，《龍江頌》、《智取威虎山》、《紅燈記》、《紅色娘子軍》、《渡江偵察記》、《決裂》、《朝陽溝》、《地道戰(zhàn)》、《地雷戰(zhàn)》、《苦菜花》......等等，多半是革命戰(zhàn)爭片或革命樣板戲拍成的電影。從本村跟著放映隊到鄰村，百看不厭，人多了看不到屏幕，就爬到樹上，或爬到墻頭上騎著墻看。

在學校里，體育課時，老師領著玩丟手絹、老鷹抓小雞，或自由活動，女孩跳繩、踢毽子、拾子（一只手撿拾五個小石頭的游戲）、翻棉擔（兩個人利用雙手指來回將皮筋或細線交叉變換各種形狀的游戲）、跳瓦房（在地上劃上相互連接的方格子，扔著瓦塊，前后左右來回跳動的游戲），男孩子則斗腿（兩手抱起一條腿，兩個人使用腿膝關節(jié)部位相互頂撞）、打鬧、追逐?；蛘甙洋w育課放到最后一節(jié)，老師集體領著同學們到田間地頭參加集體勞動。既鍛煉了身體，又學會了農活知識，了解了農民的辛苦，懂得了糧食的珍貴。語文課學的課文多半是英雄事跡的故事，如《邱少云》（火燒寧死不暴露）、《黃繼光》（舍身堵搶眼）、《董存瑞》（舍身炸碉堡）、《羅盛教》（舍身跳入冰水救朝鮮小朋友）、《王杰》（舍己救人）、《草原小姐們》（蒙古族少女龍梅、玉榮冒死保護集體羊群）、《雷鋒日記》、《老三篇》（毛主席的三篇名著：為人民服務、紀念白求恩、愚公移山）等等。這些生動而非凡的英雄人物光輝形象從小植入心靈，至今縈繞在心間，永生難以忘懷！受這些英雄事跡的影響，從小學會了不僅替父母分擔家務，還要向雷鋒學習，多做有益社會、有益于他人的事情。到孤寡老人家打掃衛(wèi)生，拿著紅纓槍在村街頭站崗......

父母雖然不管學習的事，但管教還是有的，經常被父母打罵也是那個年代的家常便飯。做了壞事、犯了錯誤，父母會打一頓；干活干少了父母會罵一頓；幫著父母照看弟弟、妹妹，帶著他們一起玩耍也是必須的。弟妹們有閃失或磕碰，父母是輕饒不了的；父母安排的重要農活耽誤了，自然要挨揍的，或照頭扇巴掌，或直接打臉，或腳踢屁股。有的父母為了打得過癮、解恨，立竿見影，有時候會扒下不聽話孩子的褲子，漏出光屁股，把孩子夾在胳膊下（小點的孩子），或摁在腿上（大一點的孩子），朝光屁股扇巴掌。那可是真打，打后屁股上留下的紫色手印幾天都消失不了。在學校里，學生也是怕老師的，哪個敢調皮搗蛋，老師先瞪眼，后手腳，不怕你不聽話。

看似我們如此瘋狂地玩耍，其實，我們也沒有耽誤學習。平邑七中，一個遠離縣城的鄉(xiāng)鎮(zhèn)（白彥）中學，上世紀八十年代初，學校幾乎年年有學生考入清華、北大，他們就是我差不多大的小伙伴。高中畢業(yè)后參加高考，我也順利考入省城銀行學校，后來成了一名銀行員工。

這，就是我們“六零后”那代人的快樂時光，有樂也有苦。那年代，我們沒有多少玩具，但我們玩得自由任性而瘋狂，我們沒有接受多少現代化教育，但我們個個獨立自強。沒有抑郁，更沒有因父母、老師一句話、一巴掌就尋死尋活。相反，在波瀾壯闊的“四十年”改革開放中，“六零后”發(fā)揮了頂梁柱作用，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做出了永載史冊的巨大貢獻。而當今的孩童、青少年玩的、學的、經歷的環(huán)境又是什么狀況呢？

玩具太多了，多的琳瑯滿目，數不勝數。但似乎對于孩子們最重要的卻只有一件，那就是電腦或手機！最樂意玩的就是搞笑視頻或網絡游戲。游戲商家為了利益最大化可謂絞盡腦汁，把游戲做到極致，連大人玩了也深陷其中、不能自拔，槍戰(zhàn)、屠殺、格斗應有盡有，暴力血腥。甚至打網絡游戲也成了一種正當時尚的賺錢職業(yè)。

誘惑太多了，多的孩子都成年了，還是經不住誘惑。什么電視選秀，什么明星海選，什么中獎頭彩，有些網絡競技變成了網絡賭博。

家長太關愛孩子了，愛得欲罷不能。“吃喝拉撒睡”幾乎一包百包，學生就剩下了一個任務：學習！如果還有一個任務，那就是讀書！

學校老師太重視學生的學習成績了，重視得連學生家長都不放過，家長微信群、家長會......學生成績稍有波動，一個電話就想把家長請來，無論家長在千里之外，還是正在做著重要的工作。

社會教育課程太多了，太現代化了，據說語文本里英雄人物故事少了，有的沒有了；五花八門的課程太多了，多的學生喘不過氣來；消失多年的勞動課剛開始增加，但多數還是流于形式。

謀生的職業(yè)與機會太多了，五花八門。但不少青年卻只想天上掉餡餅，一夜暴富。想參加明星選秀，希望像“大衣哥”朱之文一樣一夜爆紅；想網上撈錢，玩抖音、刷快手、賺流量，只想輕松就變百萬富翁。更有甚者，竊了父母的錢大筆大筆地打賞直播“明星”，更可笑的是，有些成年人也腦子進水了，已經老大不小、有妻有子了，還瘋狂重金打賞網絡直播。

如此等等......學生抑郁的多了，父母、老師一句話、一巴掌便會尋死尋活的多了，本是花樣般的年華，卻因雞毛蒜皮點小事而走向了極端，令父母后半生悲傷不止！

家長、學校的“厚愛”加之社會環(huán)境影響，導致的結果：青少年較之過往抗壓力差了，獨立性差了，好與壞識別能力差了；勤儉美德少了，熱愛勞動的少了，英雄主義少了，雷鋒精神不多了。相反，游手好閑的多了，投機取巧的多了，沒有責任心、不擔當的多了，自私自利的多了，想傍大款的多了，餐桌上的浪費多了，大學生眼高手低的多了，韭菜與麥苗不分的多了......

“玩”是小事，對于兒童與少年卻事關一生，也關乎著每個家庭及國家的未來，值得每個人、每個家庭以及學校、社會共同思考與關注。

往事如煙，一去不返，謹以此文祭奠“六零后”已失去的苦樂年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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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簡介：付立果，中國金融作家協(xié)會會員，有散文、詩歌、小說刊發(fā)于《中國金融文學》、《臨沂日報》、《沂蒙晚報》及網絡媒體。

作者與本網站創(chuàng)始人是1985年同級校友（山東銀行學校，現在名稱是齊魯工業(yè)大學金融學院。

文章已于2022-04-11修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