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回              趙云截江奪阿斗 孫權(quán)遺書退老瞞

卻說龐統(tǒng)、法正二人，勸玄德就席間殺劉璋，西川唾手可得。玄德曰：“吾初入蜀中，恩信未立，此事決不可行?！倍嗽偃f之，玄德只是不從。次日，復(fù)與劉璋宴于城中，彼此細(xì)敘衷曲，情好甚密。酒至半酣，龐統(tǒng)與法正商議曰：“事已至此，由不得主公了。”便教魏延登堂舞劍，乘勢殺劉璋。延遂拔劍進(jìn)曰：“筵間無以為樂，愿舞劍為戲?！饼嫿y(tǒng)便喚眾武士入，列于堂下，只待魏延下手。劉璋手下諸將，見魏延舞劍筵前，又見階下武士手按刀靶，直視堂上，從事張任亦掣劍舞曰：“舞劍必須有對，某愿與魏將軍同舞?！倍藢ξ栌隗矍啊Ｎ貉幽恳晞⒎?，封亦拔劍助舞。于是劉璝、泠苞、鄧賢各掣劍出曰：“我等當(dāng)群舞，以助一笑?！毙麓篌@，急掣左右所佩之劍，立于席上曰：“吾兄弟相逢痛飲，并無疑忌。又非鴻門會上，何用舞劍？不棄劍者立斬！”劉璋亦叱曰：“兄弟相聚，何必帶刀？”命侍衛(wèi)者盡去佩劍。眾皆紛然下堂。玄德喚諸將士上堂，以酒賜之，曰：“吾弟兄同宗骨血，共議大事，并無二心。汝等勿疑?！敝T將皆拜謝。劉璋執(zhí)玄德之手而泣曰：“吾兄之恩，誓不敢忘！”二人歡飲至晚而散。玄德歸寨，責(zé)龐統(tǒng)曰：“公等奈何欲陷備于不義耶？今后斷勿為此。”統(tǒng)嗟嘆而退。卻說劉璋歸寨，劉璝等曰：“主公見今日席上光景乎？不如早回，免生后患。劉璋曰：“吾兄劉玄德，非比他人。”眾將曰：“雖玄德無此心，他手下人皆欲吞并西川，以圖富貴。”璋曰：“汝等無間吾兄弟之情?！彼觳宦?，日與玄德歡敘。忽報張魯整頓兵馬，將犯葭萌關(guān)。劉璋便請玄德往拒之。玄德慨然領(lǐng)諾，即日引本部兵望葭萌關(guān)去了。眾將勸劉璋令大將緊守各處關(guān)隘，以防玄德兵變。璋初時不從，后因眾人苦勸，乃令白水都督楊懷、高沛二人，守把涪水關(guān)。劉璋自回成都。玄德到葭萌關(guān)，嚴(yán)禁軍士，廣施恩惠，以收民心。

早有細(xì)作報入東吳。吳侯孫權(quán)會文武商議。顧雍進(jìn)曰：“劉備分兵遠(yuǎn)涉山險而去，未易往還。何不差一軍先截川口，斷其歸路，后盡起東吳之兵，一鼓而下荊襄？此不可失之機(jī)會也?！睓?quán)曰：“此計大妙！”正商議間，忽屏風(fēng)后一人大喝而出曰：“進(jìn)此計者可斬之！欲害吾女之命耶！”眾驚視之，乃吳國太也。國太怒曰：“吾一生惟有一女，嫁與劉備。今若動兵，吾女性命如何！”因叱孫權(quán)曰：“汝掌父兄之業(yè)，坐領(lǐng)八十一州，尚自不足，乃顧小利而不念骨肉！”孫權(quán)喏喏連聲，答曰：“老母之訓(xùn)，豈敢有違！”遂叱退眾官。國太恨恨而入。孫權(quán)立于軒下，自思：“此機(jī)會一失，荊襄何日可得？”正沉吟間，只見張昭入問曰：“主公有何憂疑？”孫權(quán)曰：“正思適間之事。”張昭曰：“此極易也：今差心腹將一人，只帶五百軍。潛入荊州，下一封密書與郡主，只說國太病危，欲見親女，取郡主星夜回東吳。玄德平生只有一子，就教帶來。那時玄德定把荊州來換阿斗。如其不然，一任動兵，更有何礙？”權(quán)曰：“此計大妙！吾有一人，姓周，名善，最有膽量。自幼穿房入戶，多隨吾兄。今可差他去?！闭言唬骸扒形鹇┬?。只此便令起行?！庇谑敲芮仓苌?，將五百人，扮為商人，分作五船；更詐修國書，以備盤詰；船內(nèi)暗藏兵器。周善領(lǐng)命，取荊州水路而來。船泊江邊，善自入荊州，令門吏報孫夫人。夫人命周善入。善呈上密書。夫人見說國太病危，灑淚動問。周善拜訴曰：“國太好生病重，旦夕只是思念夫人。倘去得遲，恐不能相見。就教夫人帶阿斗去見一面?！狈蛉嗽唬骸盎适逡h(yuǎn)出，我今欲回，須使人知會軍師，方可以行?！敝苌圃唬骸叭糗妿熁匮缘溃喉殘笾适?，候了回命，方可下船，如之奈何？”夫人曰：“若不辭而去，恐有阻當(dāng)?！敝苌圃唬骸按蠼?，已準(zhǔn)備下船只。只今便請夫人上車出城。”孫夫人聽知母病危急，如何不慌？便將七歲孩子阿斗，載在車中；隨行帶三十余人，各跨刀劍，上馬離荊州城，便來江邊上船。府中人欲報時，孫夫人已到沙頭鎮(zhèn)，下在船中了。

周善方欲開船，只聽得岸上有人大叫：“且休開船，容與夫人餞行！”視之，乃趙云也。原來趙云巡哨方回，聽得這個消息，吃了一驚，只帶四五騎，旋風(fēng)般沿江趕來。周善手執(zhí)長戈，大喝曰：“汝何人，敢當(dāng)主母！”叱令軍士一齊開船，各將軍器出來，擺列在船上。風(fēng)順?biāo)?，船皆隨流而去。趙云沿江趕叫：“任從夫人去。只有一句話拜稟。”周善不睬，只催船速進(jìn)。趙云沿江趕到十余里，忽見江灘斜纜一只漁船在那里。趙云棄馬執(zhí)槍，跳上漁船。只兩人駕船前來，望著夫人所坐大船追趕。周善教軍士放箭。趙云以槍撥之，箭皆紛紛落水。離大船懸隔丈余，吳兵用槍亂刺。趙云棄槍在小船上，掣所佩青釭劍在手，分開槍搠，望吳船涌身一跳，早登大船。吳兵盡皆驚倒。趙云入艙中，見夫人抱阿斗于懷中，喝趙云曰：“何故無禮！”云插劍聲喏曰：“主母欲何往？何故不令軍師知會？”夫人曰：“我母親病在危篤，無暇報知?！痹圃唬骸爸髂柑讲?，何故帶小主人去？”夫人曰：“阿斗是吾子，留在荊州，無人看覷。”云曰：“主母差矣。主人一生，只有這點骨血，小將在當(dāng)陽長坂坡百萬軍中救出，今日夫人卻欲抱將去，是何道理？”夫人怒曰：“量汝只是帳下一武夫，安敢管我家事！”云曰：“夫人要去便去，只留下小主人?！狈蛉撕仍唬骸叭臧肼份m入船中，必有反意！”云曰：“若不留下小主人，縱然萬死，亦不敢放夫人去?！狈蛉撕仁替鞠蚯熬緬郏悔w云推倒，就懷中奪了阿斗，抱出船頭上。欲要傍岸，又無幫手；欲要行兇，又恐礙于道理：進(jìn)退不得。夫人喝侍婢奪阿斗，趙云一手抱定阿斗，一手仗劍，人不敢近。周善在后梢挾住舵，只顧放船下水。風(fēng)順?biāo)保辛鞫?。趙云孤掌難鳴，只護(hù)得阿斗，安能移舟傍岸。

正在危急，忽見下流頭港內(nèi)一字兒使出十余只船來，船上磨旗擂鼓。趙云自思：“今番中了東吳之計！”只見當(dāng)頭船上一員大將，手執(zhí)長矛，高聲大叫：“嫂嫂留下侄兒去！”原來張飛巡哨，聽得這個消息，急來油江夾口，正撞著吳船，急忙截住。當(dāng)下張飛提劍跳上吳船。周善見張飛上船，提刀來迎，被張飛手起一劍砍倒，提頭擲于孫夫人前。夫人大驚曰：“叔叔何故無禮？”張飛曰：“嫂嫂不以俺哥哥為重，私自歸家，這便無禮！”夫人曰：“吾母病重，甚是危急，若等你哥哥回報，須誤了我事。若你不放我回去，我情愿投江而死！”

張飛與趙云商議：“若逼死夫人，非為臣下之道。只護(hù)著阿斗過船去罷?！蹦酥^夫人曰：“俺哥哥大漢皇叔，也不辱沒嫂嫂。今日相別，若思哥哥恩義，早早回來?！闭f罷，抱了阿斗，自與趙云回船，放孫夫人五只船去了。后人有詩贊子龍曰：“昔年救主在當(dāng)陽，今日飛身向大江。船上吳兵皆膽裂，子龍英勇世無雙！”又有詩贊翼德曰：“長坂橋邊怒氣騰，一聲虎嘯退曹兵。今朝江上扶危主，青史應(yīng)傳萬載名?！?

二人歡喜回船。行不數(shù)里，孔明引大隊船只接來，見阿斗已奪回，大喜。三人并馬而歸?？酌髯陨晡臅缑汝P(guān)，報知玄德。卻說孫夫人回吳，具說張飛、趙云殺了周善，截江奪了阿斗。孫權(quán)大怒曰：“今吾妹已歸，與彼不親，殺周善之仇，如何不報！”喚集文武，商議起軍攻取荊州。正商議調(diào)兵，忽報曹操起軍四十萬來報赤壁之仇。孫權(quán)大驚，且按下荊州，商議拒敵曹操。人報長史張纮辭疾回家，今已病故，有哀書上呈。權(quán)拆視之，書中勸孫權(quán)遷居秣陵，言秣陵山川有帝王之氣，可速遷于此，以為萬世之業(yè)。孫權(quán)覽書大哭，謂眾官曰：“張子綱勸吾遷居秣陵，吾如何不從！”即命遷治建業(yè)，筑石頭城。呂蒙進(jìn)曰：“曹操兵來，可于濡須水口筑塢以拒之?！敝T將皆曰：“上岸擊賊，跣足入船，何用筑城？”蒙曰：“兵有利鈍，戰(zhàn)無必勝。如猝然遇敵，步騎相促，人尚不暇及水，何能入船乎？”權(quán)曰：“人無遠(yuǎn)慮，必有近憂。子明之見甚遠(yuǎn)?！北悴钴姅?shù)萬筑濡須塢。曉夜并工，刻期告竣。

卻說曹操在許都，威福日甚。長史董昭進(jìn)曰：“自古以來，人臣未有如丞相之功者，雖周公、呂望，莫可及也。櫛風(fēng)沐雨，三十余年，掃蕩群兇，與百姓除害，使?jié)h室復(fù)存。豈可與諸臣宰同列乎？合受魏公之位，加‘九錫’以彰功德。”你道那九錫？一，車馬（大輅、戎輅各一。大輅，金車也。戎輅，兵車也。玄牡二駟，黃馬八匹）；二，衣服（袞冕之服，赤舄副焉。袞冕，王者之服。赤舄，朱履也）；三，樂懸（樂懸，王者之樂也）；四，朱戶（居以朱戶，紅門也）；五，納陛（納陛以登。陛，階也）；六，虎賁（虎賁三百人，守門之軍也）；七，鈇鉞（鈇鉞各一。鈇，即斧也。鉞，斧屬）；八、弓矢（彤弓一，彤矢百。彤，赤色也。玈矢千。玈，黑色也）；九，秬鬯圭瓚（秬鬯一卣，圭瓚副焉。秬，黑黍也。鬯，香酒，灌地以求神于陰。卣，中樽也。圭瓚，宗廟祭器，以祀先王也）。

侍中荀彧曰：“不可。丞相本興義兵，匡扶漢室，當(dāng)秉忠貞之志，守謙退之節(jié)。君子愛人以德，不宜如此。”曹操聞言，勃然變色。董昭曰：“豈可以一人而阻眾望？”遂上表請尊操為魏公，加九錫。荀彧嘆曰：“吾不想今日見此事！”操聞，深恨之，以為不助己也。建安十七年冬十月，曹操興兵下江南，就命荀彧同行。彧已知操有殺己之心，托病止于壽春。忽曹操使人送飲食一盒至。盒上有操親筆封記。開盒視之，并無一物。彧會其意，遂服毒而亡。年五十歲。后人有詩嘆曰：“文若才華天下聞，可憐失足在權(quán)門。后人休把留侯比，臨沒無顏見漢君?！逼渥榆鲪粒l(fā)哀書報曹操。操甚懊悔，命厚葬之，謚曰敬侯。

且說曹操大軍至濡須，先差曹洪領(lǐng)三萬鐵甲馬軍，哨至江邊?；貓笤疲骸斑b望沿江一帶，旗幡無數(shù)，不知兵聚何處?！辈俜判牟幌拢灶I(lǐng)兵前進(jìn)，就濡須口排開軍陣。操領(lǐng)百余人上山坡，遙望戰(zhàn)船，各分隊伍，依次擺列。旗分五色，兵器鮮明。當(dāng)中大船上青羅傘下，坐著孫權(quán)。左右文武，侍立兩邊。操以鞭指曰：“生子當(dāng)如孫仲謀！若劉景升兒子，豚犬耳！”忽一聲響動，南船一齊飛奔過來。濡須塢內(nèi)又一軍出，沖動曹兵。曹操軍馬退后便走，止喝不住。忽有千百騎趕到山邊，為首馬上一人，碧眼紫髯，眾人認(rèn)得正是孫權(quán)。權(quán)自引一隊馬軍來擊曹操。操大驚，急回馬時，東吳大將韓當(dāng)、周泰，兩騎馬直沖將上來。操背后許褚縱馬舞刀，敵住二將，曹操得脫歸寨。許褚與二將戰(zhàn)三十合方回。操回寨，重賞許褚，責(zé)罵眾將：“臨敵先退，挫吾銳氣！后若如此，盡皆斬首?！笔且苟鼤r分，忽寨外喊聲大震。操急上馬，見四下里火起，卻被吳兵劫入大寨。殺至天明，曹兵退五十余里下寨。操心中郁悶，閑看兵書。程昱曰：“丞相既知兵法，豈不知‘兵貴神速’乎？丞相起兵，遷延日久，故孫權(quán)得以準(zhǔn)備，夾濡須水口為塢，難于攻擊。不若且退兵還許都，別作良圖?！辈俨粦?yīng)。

程昱出。操伏幾而臥，忽聞潮聲洶涌，如萬馬爭奔之狀。操急視之，見大江中推出一輪紅日，光華射目；仰望天上，又有兩輪太陽對照。忽見江心那輪紅日，直飛起來，墜于寨前山中，其聲如雷。猛然驚覺，原來在帳中做了一夢。帳前軍報道午時。曹操教備馬，引五十余騎，徑奔出寨，至夢中所見落日山邊。正看之間，忽見一簇人馬，當(dāng)先一人，金盔金甲。操視之，乃孫權(quán)也。權(quán)見操至，也不慌忙，在山上勒住馬，以鞭指操曰：“丞相坐鎮(zhèn)中原，富貴已極，何故貪心不足，又來侵我江南？”操答曰：“汝為臣下，不尊王室。吾奉天子詔，特來討汝！”孫權(quán)笑曰：“此言豈不羞乎？天下豈不知你挾天子令諸侯？吾非不尊漢朝，正欲討汝以正國家耳?！辈俅笈?，叱諸將上山捉孫權(quán)。忽一聲鼓響，山背后兩彪軍出，右邊韓當(dāng)、周泰，左邊陳武、潘璋。四員將帶三千弓弩手亂射，矢如雨發(fā)。操急引眾將回走。背后四將趕來甚急。趕到半路，許褚引眾虎衛(wèi)軍敵住，救回曹操。吳兵齊奏凱歌，回濡須去了。操還營自思：“孫權(quán)非等閑人物。紅日之應(yīng)，久后必為帝王。”于是心中有退兵之意，又恐東吳恥笑，進(jìn)退未決。兩邊又相拒了月余，戰(zhàn)了數(shù)場，互相勝負(fù)。直至來年正月，春雨連綿，水港皆滿，軍士多在泥水之中，困苦異常。操心甚憂。當(dāng)日正在寨中，與眾謀士商議?；騽癫偈毡?，或云目今春暖，正好相持，不可退歸。操猶豫未定。

忽報東吳有使赍書到。操啟視之。書略曰：“孤與丞相，彼此皆漢朝臣宰。丞相不思報國安民，乃妄動干戈，殘虐生靈，豈仁人之所為哉？即日春水方生，公當(dāng)速去。如其不然，復(fù)有赤壁之禍矣。公宜自思焉。”書背后又批兩行云：“足下不死，孤不得安?！辈懿倏串叄笮υ唬骸皩O仲謀不欺我也?！敝刭p來使，遂下令班師，命廬江太守朱光鎮(zhèn)守皖城，自引大軍回許昌。孫權(quán)亦收軍回秣陵。權(quán)與眾將商議：“曹操雖然北去，劉備尚在葭萌關(guān)未還。何不引拒曹操之兵，以取荊州？”張昭獻(xiàn)計曰：“且未可動兵。某有一計，使劉備不能再還荊州?！闭牵好系滦郾酵吮保僦\壯志又圖南。

不知張昭說出甚計來，且看下文分解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第六十二回              取涪關(guān)楊高授首 攻雒城黃魏爭功

卻說張昭獻(xiàn)計曰：“且休要動兵。若一興師，曹操必復(fù)至。不如修書二封：一封與劉璋，言劉備結(jié)連東吳，共取西川，使劉璋心疑而攻劉備；一封與張魯，教進(jìn)兵向荊州來。著劉備首尾不能救應(yīng)。我然后起兵取之，事可諧矣。”權(quán)從之，即發(fā)使二處去訖。且說玄德在葭萌關(guān)日久，甚得民心。忽接得孔明文書。知孫夫人已回東吳。又聞曹操興兵犯濡須，乃與龐統(tǒng)議曰：“曹操擊孫權(quán)，操勝必將取荊州，權(quán)勝亦必取荊州矣。為之奈何？”龐統(tǒng)曰：“主公勿憂。有孔明在彼，料想東吳不敢犯荊州。主公可馳書去劉璋處，只推：‘曹操攻擊孫權(quán)，權(quán)求救于荊州。吾與孫權(quán)唇齒之邦，不容不相援。張魯自守之賊，決不敢來犯界。吾今欲勒兵回荊州，與孫權(quán)會同破曹操，奈兵少糧缺。望推同宗之誼，速發(fā)精兵三、四萬，行糧十萬斛相助。請勿有誤?！舻密婑R錢糧，卻另作商議?！?

玄德從之，遣人往成都。來到關(guān)前，楊懷、高沛聞知此事，遂教高沛守關(guān)，楊懷同使者入成都，見劉璋呈上書信。劉璋看畢，問楊懷為何亦同來。楊懷曰：“專為此書而來。劉備自從入川，廣布恩德，以收民心，其意甚是不善。今求軍馬錢糧，切不可與。如若相助，是把薪助火也。”劉璋曰：“吾與玄德有兄弟之情，豈可不助？”一人出曰：“劉備梟雄，久留于蜀而不遣，是縱虎入室矣。今更助之以軍馬錢糧，何異與虎添翼乎？”眾視其人，乃零陵烝陽人，姓劉，名巴，字子初。劉璋聞劉巴之言，猶豫未決。黃權(quán)又復(fù)苦諫。璋乃量撥老弱軍四千，米一萬斛，發(fā)書遣使報玄德。仍令楊懷、高沛緊守關(guān)隘。劉璋使者到葭萌關(guān)見玄德，呈上回書。玄德大怒曰：“吾為汝御敵，費力勞心。汝今積財吝賞，何以使士卒效命乎？”遂扯毀回書，大罵而起。使者逃回成都。龐統(tǒng)曰：“主公只以仁義為重，今日毀書發(fā)怒，前情盡棄矣。”玄德曰：“如此，當(dāng)若何？”龐統(tǒng)曰：“某有三條計策，請主公自擇而行?！?

玄德問：“那三條計？”統(tǒng)曰：“只今便選精兵，晝夜兼道徑襲成都：此為上計。楊懷、高沛乃蜀中名將，各仗強(qiáng)兵拒守關(guān)隘；今主公佯以回荊州為名，二將聞知，必來相送；就送行處，擒而殺之，奪了關(guān)隘，先取涪城，然后卻向成都：此中計也。退還白帝，連夜回荊州，徐圖進(jìn)?。捍藶橄掠?。若沉吟不去，將至大困，不可救矣?！毙略唬骸败妿熒嫌嬏伲掠嬏?；中計不遲不疾，可以行之?！?

于是發(fā)書致劉璋，只說曹操令部將樂進(jìn)引兵至青泥鎮(zhèn)，眾將抵?jǐn)巢蛔。岙?dāng)親往拒之，不及面會，特書相辭。書至成都，張松聽得說劉玄德欲回荊州，只道是真心，乃修書一封，欲令人送與玄德，卻值親兄廣漢太守張肅到，松急藏書于袖中，與肅相陪說話。肅見松神情恍惚，心中疑惑。松取酒與肅共飲。獻(xiàn)酬之間，忽落此書于地，被肅從人拾得。席散后，從人以書呈肅。肅開視之。書略曰：“松昨進(jìn)言于皇叔，并無虛謬，何乃遲遲不發(fā)？逆取順守，古人所貴。今大事已在掌握之中，何故欲棄此而回荊州乎？使松聞之，如有所失。書呈到日，疾速進(jìn)兵。松當(dāng)為內(nèi)應(yīng)，萬勿自誤！”張肅見了，大驚曰：“吾弟作滅門之事，不可不首?！边B夜將書見劉璋，具言弟張松與劉備同謀，欲獻(xiàn)西川。劉璋大怒曰：“吾平日未嘗薄待他，何故欲謀反！”遂下令捉張松全家，盡斬于市。后人有詩嘆曰：“一覽無遺世所稀，誰知書信泄天機(jī)。未觀玄德興王業(yè)，先向成都血染衣?！?

劉璋既斬張松，聚集文武商議曰：“劉備欲奪吾基業(yè)，當(dāng)如之何？”黃權(quán)曰：“事不宜遲。即便差人告報各處關(guān)隘，添兵把守，不許放荊州一人一騎入關(guān)。”璋從其言，星夜馳檄各關(guān)去訖。卻說玄德提兵回涪城，先令人報上涪水關(guān)，請楊懷，高沛出關(guān)相別。楊、高二將聞報，商議曰：“玄德此回若何？”高沛曰：“玄德合死。我等各藏利刃在身，就送行處刺之，以絕吾主之患?！睏顟言唬骸按擞嫶竺睢！倍酥粠щS行二百人，出關(guān)送行，其余并留在關(guān)上。

玄德大軍盡發(fā)。前至涪水之上，龐統(tǒng)在馬上謂玄德曰：“楊懷、高沛若欣然而來，可提防之；若彼不來，便起兵徑取其關(guān)，不可遲緩?！闭f間，忽起一陣旋風(fēng)，把馬前“帥”字旗吹倒。玄德問龐統(tǒng)曰：“此何兆也？”統(tǒng)曰：“此警報也，楊懷、高沛二人必有行刺之意，宜善防之?！毙履松砼劓z，自佩寶劍防備。人報楊、高二將前來送行。玄德令軍馬歇定。龐統(tǒng)分付魏延、黃忠：“但關(guān)上來的軍士，不問多少，馬步軍兵，一個也休放回?！倍⒌昧疃?。

卻說楊懷、高沛二人身邊各藏利刃，帶二百軍兵，牽羊送酒，直至軍前。見并無準(zhǔn)備，心中暗喜，以為中計。入至帳下、見玄德正與龐統(tǒng)坐于帳中。二將聲喏曰：“聞皇叔遠(yuǎn)回，特具薄禮相送?！彼爝M(jìn)酒勸玄德。玄德曰：“二將軍守關(guān)不易，當(dāng)先飲此杯?！倍嬀飘叄略唬骸拔嵊忻苁屡c二將軍商議，閑人退避?！彼鞂矶偃吮M趕出中軍。玄德叱曰：“左右與吾捉下二賊！”帳后劉封、關(guān)平應(yīng)聲而出。楊、高二人急待爭斗，劉封、關(guān)平各捉住一人。玄德喝曰：“吾與汝主是同宗兄弟，汝二人何故同謀，離間親情？”龐統(tǒng)叱左右搜其身畔，果然各搜出利刃一口。統(tǒng)便喝斬二人；玄德還猶未決，統(tǒng)曰：“二人本意欲殺吾主，罪不容誅?！彼爝车陡?jǐn)貤顟选⒏吲嬗趲で?。黃忠、魏延早將二百從人，先自捉下，不曾走了一個。玄德喚入，各賜酒壓驚。玄德曰：“楊懷、高沛離間吾兄弟，又藏利刃行刺，故行誅戮。爾等無罪，不必驚疑?！北姼靼葜x。龐統(tǒng)曰：“吾今即用汝等引路，帶吾軍取關(guān)。各有重賞?！北娊詰?yīng)允。是夜二百人先行，大軍隨后。前軍至關(guān)下叫曰：“二將軍有急事回，可速開關(guān)?！背巧下牭檬亲约臆姡磿r開關(guān)。大軍一擁而入，兵不血刃，得了涪關(guān)。蜀兵皆降。玄德各加重賞，遂即分兵前后守把。次日勞軍，設(shè)宴于公廳。玄德酒酣，顧龐統(tǒng)曰：“今日之會，可為樂乎？”龐統(tǒng)曰：“伐人之國而以為樂，非仁者之兵也?！毙略唬骸拔崧勎羧瘴渫醴ゼq，作樂象功，此亦非仁者之兵歟？汝言何不合道理？可速退！”龐統(tǒng)大笑而起。左右亦扶玄德入后堂。睡至半夜，酒醒。左右以逐龐統(tǒng)之言，告知玄德。玄德大悔；次早穿衣升堂，請龐統(tǒng)謝罪曰：“昨日酒醉，言語觸犯，幸勿掛懷。”龐統(tǒng)談笑自若。玄德曰：“昨日之言，惟吾有失?！饼嫿y(tǒng)曰：“君臣俱失，何獨主公？”玄德亦大笑，其樂如初。

卻說劉璋聞玄德殺了楊、高二將，襲了涪水關(guān)，大驚曰：“不料今日果有此事！”遂聚文武，問退兵之策。黃權(quán)曰：“可連夜遣兵屯雒縣，塞住咽喉之路。劉備雖有精兵猛將，不能過也?！辫八炝顒Y、泠苞、張任、鄧賢點五萬大軍，星夜往守雒縣，以拒劉備。四將行兵之次，劉璝曰：“吾聞錦屏山中有一異人，道號‘紫虛上人’，知人生死貴賤。吾輩今日行軍，正從錦屏山過。何不試往問之？”張任曰：“大丈夫行兵拒敵，豈可問于山野之人乎？”璝曰：“不然。圣人云：‘至誠之道，可以前知?！岬葐栍诟呙髦?，當(dāng)趨吉避兇?！庇谑撬娜艘辶T至山下，問徑樵夫。樵夫指高山絕頂上，便是上人所居。四人上山至庵前，見一道童出迎。問了姓名，引入庵中。只見紫虛上人，坐于蒲墩之上。四人下拜，求問前程之事。紫虛上人曰：“貧道乃山野廢人，豈知休咎？”劉璝再三拜問，紫虛遂命道童取紙筆，寫下八句言語，付與劉璝。其文曰：“左龍右鳳，飛入西川。雛鳳墜地，臥龍升天。一得一失，天數(shù)當(dāng)然。見機(jī)而作，勿喪九泉。”劉璝又問曰：“我四人氣數(shù)如何？”紫虛上人曰：“定數(shù)難逃，何必再問！”璝又請問時，上人眉垂目合，恰似睡著的一般，并不答應(yīng)。四人下山。劉璝曰：“仙人之言，不可不信?！睆埲卧唬骸按丝褊乓玻犞我??！彼焐像R前行。

既至雒縣，分調(diào)人馬，守把各處隘口。劉璝曰：“雒城乃成都之保障，失此則成都難保。吾四人公議，著二人守城，二人去雒縣前面，依山傍險，紥下兩個寨子，勿使敵兵臨城?！便霭?、鄧賢曰：“某愿往結(jié)寨。”劉璝大喜，分兵二萬，與泠、鄧二人，離城六十里下寨。劉璝、張任守護(hù)雒城。

卻說玄德既得涪水關(guān)，與龐統(tǒng)商議進(jìn)取雒城。人報劉璋撥四將前來，即日泠苞、鄧賢領(lǐng)二萬軍離城六十里，紥下兩個大寨。玄德聚眾將問曰：“誰敢建頭功，去取二將寨柵？”老將黃忠應(yīng)聲出曰：“老夫愿往?！毙略唬骸袄蠈④娐时静咳笋R，前至雒城，如取得泠苞、鄧賢營寨，必當(dāng)重賞?！?

黃忠大喜，即領(lǐng)本部兵馬，謝了要行。忽帳下一人出曰：“老將軍年紀(jì)高大，如何去得？小將不才愿往?！毙乱曋耸俏貉?。黃忠曰：“我已領(lǐng)下將令，你如何敢攙越？”魏延曰：“老者不以筋骨為能。吾聞泠苞、鄧賢乃蜀中名將，血氣方剛。恐老將軍近他不得，豈不誤了主公大事？因此愿相替，本是好意?！秉S忠大怒曰：“汝說吾老，敢與我比試武藝么？”魏延曰：“就主公之前，當(dāng)面比試。贏得的便去，何如？”黃忠遂趨步下階，便叫小?！皩⒌秮怼?！玄德急止之曰：“不可！吾今提兵取川，全仗汝二人之力。今兩虎相斗，必有一傷。須誤了我大事。吾與你二人勸解，休得爭論?！饼嫿y(tǒng)曰：“汝二人不必相爭。即今泠苞、鄧賢下了兩個營寨。今汝二人自領(lǐng)本部軍馬，各打一寨。如先奪得者，便為頭功?！庇谑欠侄S忠打泠苞寨，魏延打鄧賢寨。二人各領(lǐng)命去了。龐統(tǒng)曰：“此二人去，恐于路上相爭，主公可自引軍為后應(yīng)。”玄德留龐統(tǒng)守城，自與劉封、關(guān)平引五千軍隨后進(jìn)發(fā)。

卻說黃忠歸寨，傳令來日四更造飯，五更結(jié)束，平明進(jìn)兵，取左邊山谷而進(jìn)。魏延卻暗使人探聽黃忠甚時起兵。探事人回報：“來日四更造飯，五更起兵。”魏延暗喜，分付眾軍士二更造飯，三更起兵，平明要到鄧賢寨邊。軍士得令，都飽餐一頓，馬摘鈴，人銜枚，卷旗束甲，暗地去劫寨。三更前后，離寨前進(jìn)。到半路，魏延馬上尋思：“只去打鄧賢寨，不顯能處，不如先去打泠苞寨，卻將得勝兵打鄧賢寨。兩處功勞，都是我的。”就馬上傳令，教軍士都投左邊山路里去。天色微明，離泠苞寨不遠(yuǎn)，教軍士少歇，排搠金鼓旗幡、槍刀器械。早有伏路小軍飛報入寨，泠苞已有準(zhǔn)備了。一聲炮響，三軍上馬，殺將出來。魏延縱馬提刀，與泠苞接戰(zhàn)。二將交馬，戰(zhàn)到三十合，川兵分兩路來襲漢軍。漢軍走了半夜，人馬力乏，抵當(dāng)不住，退后便走。魏延聽得背后陣腳亂，撇了泠苞，撥馬回走。川兵隨后趕來，漢軍大敗。走不到五里，山背后鼓聲震地，鄧賢引一彪軍從山谷里截出來，大叫：“魏延快下馬受降！”魏延策馬飛奔，那馬忽失前蹄，雙足跪地，將魏延掀將下來。鄧賢馬奔到，挺槍來刺魏延。槍未到處，弓弦響，鄧賢倒撞下馬。后面泠苞方欲來救，一員大將，從山坡上躍馬而來，厲聲大叫：“老將黃忠在此！”舞刀直取泠苞。泠苞抵?jǐn)巢蛔?，望后便走。黃忠乘勢追趕，川兵大亂。

黃忠一枝軍救了魏延，殺了鄧賢，直趕到寨前。泠苞回馬與黃忠再戰(zhàn)。不到十余合，后面軍馬擁將上來，泠苞只得棄了左寨，引敗軍來投右寨。只見寨中旗幟全別，泠苞大驚。兜住馬看時，當(dāng)頭一員大將，金甲錦袍，乃是劉玄德，左邊劉封，右邊關(guān)平，大喝道：“寨子吾已奪下，汝欲何往？”原來玄德引兵從后接應(yīng)，便乘勢奪了鄧賢寨子。泠苞兩頭無路，取山僻小徑，要回雒城。行不到十里，狹路伏兵忽起，搭鉤齊舉，把泠苞活捉了。原來卻是魏延自知罪犯，無可解釋，收拾后軍，令蜀兵引路，伏在這里，等個正著。用索縛了泠苞，解投玄德寨來。卻說玄德立起免死旗，但川兵倒戈卸甲者，并不許殺害，如傷者償命；又諭眾降兵曰：“汝川人皆有父母妻子，愿降者充軍，不愿降者放回。”于是歡聲動地。黃忠安下寨腳，徑來見玄德，說魏延違了軍令，可斬之。玄德急召魏延，魏延解泠苞至。玄德曰：“延雖有罪，此功可贖。”令魏延謝黃忠救命之恩，今后毋得相爭。魏延頓首伏罪。玄德重賞黃忠，使人押泠苞到帳下，玄德去其縛，賜酒壓驚，問曰：“汝肯降否？”泠苞曰：“既蒙免死，如何不降？劉璝、張任與某為生死之交；若肯放某回去，當(dāng)即招二人來降，就獻(xiàn)雒城。”玄德大喜，便賜衣服鞍馬，令回雒城。魏延曰：“此人不可放回。若脫身一去，不復(fù)來矣?！毙略唬骸拔嵋匀柿x待人，人不負(fù)我?！?

卻說泠苞得回雒城，見劉璝、張任，不說捉去放回，只說：“被我殺了十余人，奪得馬匹逃回?！眲Y忙遣人往成都求救。劉璋聽知折了鄧賢，大驚，慌忙聚眾商議。長子劉循進(jìn)曰：“兒愿領(lǐng)兵前去守雒城。”璋曰：“既吾兒肯去，當(dāng)遣誰人為輔？”一人出曰：“某愿往”璋視之，乃舅氏吳懿也。璋曰：“得尊舅去最好。誰可為副將？”吳懿保吳蘭、雷銅二人為副將，點二萬軍馬來到雒城。劉璝、張任接著，具言前事。吳懿曰：“兵臨城下，難以拒敵，汝等有何高見？”泠苞曰：“此間一帶，正靠涪江，江水大急；前面寨占山腳，其形最低。某乞五千軍，各帶鍬鋤前去，決涪江之水，可盡淹死劉備之兵也?！眳擒矎钠溆?，即令泠苞前往決水，吳蘭、雷銅引兵接應(yīng)。泠苞領(lǐng)命，自去準(zhǔn)備決水器械。

卻說玄德令黃忠、魏延各守一寨，自回涪城，與軍師龐統(tǒng)商議。細(xì)作報說：“東吳孫權(quán)遣人結(jié)好東川張魯，將欲來攻葭萌關(guān)?！毙麦@曰：“若葭萌關(guān)有失，截斷后路，吾進(jìn)退不得，當(dāng)如之何？”龐統(tǒng)謂孟達(dá)曰：“公乃蜀中人，多知地理，去守葭萌關(guān)如何？”達(dá)曰：“某保一人與某同去守關(guān)，萬無一失?！毙聠柡稳恕＿_(dá)曰：“此人曾在荊州劉表部下為中郎將，乃南郡枝江人，姓霍，名峻，字仲邈?！毙麓笙?，即時遣孟達(dá)、霍峻守葭萌關(guān)去了。龐統(tǒng)退歸館舍，門吏忽報：“有客特來相訪?！苯y(tǒng)出迎接，見其人身長八尺，形貌甚偉；頭發(fā)截短，披于頸上；衣服不甚齊整。統(tǒng)問曰：“先生何人也？”其人不答，徑登堂仰臥床上。統(tǒng)甚疑之。再三請問。其人曰：“且消停，吾當(dāng)與汝說知天下大事。”統(tǒng)聞之愈疑，命左右進(jìn)酒食。其人起而便食，并無謙遜；飲食甚多，食罷又睡。統(tǒng)疑惑不定，使人請法正視之，恐是細(xì)作。法正慌忙到來。統(tǒng)出迎接，謂正曰：“有一人如此如此?！狈ㄕ唬骸澳桥碛姥院酰俊鄙A視之。其人躍起曰：“孝直別來無恙！”正是：只為川人逢舊識，遂令涪水息洪流。

畢竟此人是誰，且看下文分解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第六十三回               諸葛亮痛哭龐統(tǒng) 張翼德義釋嚴(yán)顏

卻說法正與那人相見，各撫掌而笑。龐統(tǒng)問之。正曰：“此公乃廣漢人，姓彭，名羕，字永言，蜀中豪杰也。因直言觸忤劉璋，被璋髡鉗為徒隸，因此短發(fā)?！苯y(tǒng)乃以賓禮待之，問羕從何而來。羕曰：“吾特來救汝數(shù)萬人性命，見劉將軍方可說?！狈ㄕ笮隆Ｐ掠H自謁見，請問其故。羕曰：“將軍有多少軍馬在前寨？”玄德實告：“有魏延、黃忠在彼。”羕曰：“為將之道，豈可不知地理乎？前寨緊靠涪江，若決動江水，前后以兵塞之，一人無可逃也?！毙麓笪?。彭羕曰：“罡星在西方，太白臨于此地，當(dāng)有不吉之事，切宜慎之?！毙录窗菖砹k為幕賓，使人密報魏延、黃忠，教朝暮用心巡警，以防決水。黃忠、魏延商議：二人各輪一日，如遇敵軍到來，互相通報。卻說泠苞見當(dāng)夜風(fēng)雨大作，引了五千軍，徑循江邊而進(jìn)，安排決江。只聽得后面喊聲亂起，泠苞知有準(zhǔn)備，急急回軍。前面魏延引軍趕來，川兵自相踐踏。泠苞正奔走間，撞著魏延。交馬不數(shù)合，被魏延活捉去了。比及吳蘭、雷銅來接應(yīng)時，又被黃忠一軍殺退。魏延解泠苞到涪關(guān)。玄德責(zé)之曰：“吾以仁義相待，放汝回去，何敢背我！今次難饒！”將泠苞推出斬之，重賞魏延。玄德設(shè)宴管待彭羕，忽報：荊州諸葛亮軍師特遣馬良奉書至此。玄德召入問之。馬良禮畢曰：“荊州平安，不勞主公憂念。”遂呈上軍師書信。玄德拆書觀之，略云：“亮夜算太乙數(shù)，今年歲次癸巳，罡星在西方；又觀乾象，太白臨于雒城之分：主將帥身上多兇少吉。切宜謹(jǐn)慎?！毙驴戳藭?，便教馬良先回。玄德曰：“吾將回荊州，去論此事?！饼嫿y(tǒng)暗思：“孔明怕我取了西川，成了功，故意將此書相阻耳?！蹦藢π略唬骸敖y(tǒng)亦算太乙數(shù)，已知罡星在西，應(yīng)主公合得西川，別不主兇事。統(tǒng)亦占天文，見太白臨于雒城，先斬蜀將泠苞，已應(yīng)兇兆矣。主公不可疑心，可急進(jìn)兵。”

玄德見龐統(tǒng)再三催促，乃引軍前進(jìn)。黃忠同魏延接入寨去。龐統(tǒng)問法正曰：“前至雒城，有多少路？”法正畫地作圖。玄德取張松所遺圖本對之，并無差錯。法正言：“山北有條大路，正取雒城東門；山南有條小路，卻取雒城西門：兩條路皆可進(jìn)兵?！饼嫿y(tǒng)謂玄德曰：“統(tǒng)令魏延為先鋒，取南小路而進(jìn)；主公令黃忠作先鋒，從山北大路而進(jìn)：并到雒城取齊?！毙略唬骸拔嶙杂资煊诠R，多行小路。軍師可從大路去取東門，吾取西門。”龐統(tǒng)曰：“大路必有軍邀攔，主公引兵當(dāng)之。統(tǒng)取小路?！毙略唬骸败妿煵豢伞Ｎ嵋箟粢簧袢?，手執(zhí)鐵棒擊吾右臂，覺來猶自臂疼。此行莫非不佳。”龐統(tǒng)曰：“壯士臨陣，不死帶傷，理之自然也。何故以夢寐之事疑心乎？”玄德曰：“吾所疑者，孔明之書也。軍師還守涪關(guān)，如何？”龐統(tǒng)大笑曰：“主公被孔明所惑矣：彼不欲令統(tǒng)獨成大功，故作此言以疑主公之心。心疑則致夢，何兇之有？統(tǒng)肝腦涂地，方稱本心。主公再勿多言，來早準(zhǔn)行?！?

當(dāng)日傳下號令，軍士五更造飯，平明上馬。黃忠、魏延領(lǐng)軍先行。玄德再與龐統(tǒng)約會，忽坐下馬眼生前失，把龐統(tǒng)掀將下來。玄德跳下馬，自來籠住那馬。玄德曰：“軍師何故乘此劣馬？”龐統(tǒng)曰：“此馬乘久，不曾如此?！毙略唬骸芭R陣眼生，誤人性命。吾所騎白馬，性極馴熟，軍師可騎，萬無一失。劣馬吾自乘之?！彼炫c龐統(tǒng)更換所騎之馬。龐統(tǒng)謝曰：“深感主公厚恩，雖萬死亦不能報也?！彼旄魃像R取路而進(jìn)。玄德見龐統(tǒng)去了，心中甚覺不快，怏怏而行。

卻說雒城中吳懿、劉璝聽知折了泠苞，遂與眾商議。張任曰：“城東南山僻有一條小路，最為要緊，某自引一軍守之。諸公緊守雒城，勿得有失?！焙鰣鬂h兵分兩路前來攻城。張任急引三千軍，先來抄小路埋伏。見魏延兵過，張任教盡放過去，休得驚動。后見龐統(tǒng)軍來，張任軍士遙指軍中大將：“騎白馬者必是劉備?！睆埲未笙玻瑐髁罱倘绱巳绱?。

卻說龐統(tǒng)迤邐前進(jìn)，抬頭見兩山逼窄，樹木叢雜；又值夏末秋初，枝葉茂盛。龐統(tǒng)心下甚疑，勒住馬問：“此處是何地？”數(shù)內(nèi)有新降軍士，指道：“此處地名落鳳坡?！饼嫿y(tǒng)驚曰：“吾道號鳳雛，此處名落鳳坡，不利于吾。”令后軍疾退。只聽山坡前一聲炮響，箭如飛蝗，只望騎白馬者射來。可憐龐統(tǒng)竟死于亂箭之下。時年止三十六歲。后人有詩嘆曰：“古峴相連紫翠堆，士元有宅傍山隈。兒童慣識呼鳩曲，閭巷曾聞?wù)贵K才。預(yù)計三分平刻削，長驅(qū)萬里獨徘徊。誰知天狗流星墜，不使將軍衣錦回?！毕仁菛|南有童謠云：“一鳳并一龍，相將到蜀中。才到半路里，鳳死落坡東。風(fēng)送雨，雨隨風(fēng)，隆漢興時蜀道通，蜀道通時只有龍?！?

當(dāng)日張任射死龐統(tǒng)，漢軍擁塞，進(jìn)退不得，死者大半。前軍飛報魏延。魏延忙勒兵欲回，奈山路逼窄，廝殺不得。又被張任截斷歸路，在高阜處用強(qiáng)弓硬弩射來。魏延心慌。有新降蜀兵曰：“不如殺奔雒城下，取大路而進(jìn)?！毖訌钠溲?，當(dāng)先開路，殺奔雒城來。塵埃起處，前面一軍殺至，乃雒城守將吳蘭、雷銅也；后面張任引兵追來：前后夾攻，把魏延圍在垓心。魏延死戰(zhàn)不能得脫。但見吳蘭、雷銅后軍自亂，二將急回馬去救。魏延乘勢趕去，當(dāng)先一將，舞刀拍馬，大叫：“文長，吾特來救汝！”視之，乃老將黃忠也。兩下夾攻，殺敗吳、雷二將，直沖至雒城之下。劉璝引兵殺出，卻得玄德在后當(dāng)住接應(yīng)。黃忠、魏延翻身便回。玄德軍馬比及奔到寨中，張任軍馬又從小路里截出。劉璝、吳蘭、雷銅當(dāng)先趕來。玄德守不住二寨，且戰(zhàn)且走，奔回涪關(guān)。蜀兵得勝，迤邐追趕。玄德人困馬乏，那里有心廝殺，且只顧奔走。將近涪關(guān)，張任一軍追趕至緊。幸得左邊劉封，右邊關(guān)平，二將領(lǐng)三萬生力軍截出，殺退張任；還趕二十里，奪回戰(zhàn)馬極多。

玄德一行軍馬，再入涪關(guān)，問龐統(tǒng)消息。有落鳳坡逃得性命的軍士，報說：“軍師連人帶馬，被亂箭射死于坡前?！毙侣勓?，望西痛哭不已，遙為招魂設(shè)祭。諸將皆哭。黃忠曰：“今番折了龐統(tǒng)軍師，張任必然來攻打涪關(guān)，如之奈何？不若差人往荊州，請諸葛軍師來商議收川之計。”正說之間，人報張任引軍直臨城下搦戰(zhàn)。黃忠、魏延皆要出戰(zhàn)。玄德曰：“銳氣新挫，宜堅守以待軍師來到?！秉S忠、魏延領(lǐng)命，只謹(jǐn)守城池。玄德寫一封書，教關(guān)平分付：“你與我往荊州請軍師去?！标P(guān)平領(lǐng)了書，星夜往荊州來。玄德自守涪關(guān)，并不出戰(zhàn)。

卻說孔明在荊州，時當(dāng)七夕佳節(jié)，大會眾官夜宴，共說收川之事。只見正西上一星，其大如斗，從天墜下，流光四散?？酌魇@，擲杯于地，掩面哭曰：“哀哉！痛哉”眾官慌問其故。孔明曰：“吾前者算今年罡星在西方，不利于軍師；天狗犯于吾軍，太白臨于雒城，已拜書主公，教謹(jǐn)防之。誰想今夕西方星墜，龐士元命必休矣！”言罷，大哭曰：“今吾主喪一臂矣！”眾官皆驚，未信其言。孔明曰：“數(shù)日之內(nèi)，必有消息?！笔窍撇槐M歡而散。

數(shù)日之后，孔明與云長等正坐間，人報關(guān)平到，眾官皆驚。關(guān)平入，呈上玄德書信?？酌饕曋瑑?nèi)言：“本年七月初七日，龐軍師被張任在落鳳坡前箭射身故?！笨酌鞔罂?，眾官無不垂淚?？酌髟唬骸凹戎鞴诟㈥P(guān)進(jìn)退兩難之際，亮不得不去?！痹崎L曰：“軍師去，誰人保守荊州？荊州乃重地，干系非輕?！笨酌髟唬骸爸鞴珪须m不明言其人，吾已知其意了?！蹦藢⑿聲c眾官看曰：“主公書中，把荊州托在吾身上，教我自量才委用。雖然如此，今教關(guān)平赍書前來，其意欲云長公當(dāng)此重任。云長想桃園結(jié)義之情，可竭力保守此地，責(zé)任非輕，公宜勉之?！痹崎L更不推辭，慨然領(lǐng)諾?？酌髟O(shè)宴，交割印綬。云長雙手來接?？酌髑嬷≡唬骸斑@干系都在將軍身上?！痹崎L曰：“大丈夫既領(lǐng)重任，除死方休。”孔明見云長說個“死”字，心中不悅；欲待不與，其言已出?？酌髟唬骸疤炔懿僖鴣淼剑?dāng)如之何？”云長曰：“以力拒之?！笨酌饔衷唬骸疤炔懿?、孫權(quán)，齊起兵來，如之奈何？”云長曰：“分兵拒之?！笨酌髟唬骸叭羧绱?，荊州危矣。吾有八個字，將軍牢記，可保守荊州。”云長問：“那八個字？”孔明曰：“北拒曹操，東和孫權(quán)?！痹崎L曰：“軍師之言，當(dāng)銘肺腑?！?

孔明遂與了印綬，令文官馬良、伊籍、向朗、糜竺，武將糜芳、廖化、關(guān)平、周倉，一班兒輔佐云長，同守荊州。一面親自統(tǒng)兵入川。先撥精兵一萬，教張飛部領(lǐng)，取大路殺奔巴州、雒城之西，先到者為頭功。又撥一枝兵，教趙云為先鋒，溯江而上，會于雒城。孔明隨后引簡雍、蔣琬等起行。那蔣琬字公琰，零陵湘鄉(xiāng)人也，乃荊襄名士，現(xiàn)為書記。

當(dāng)日孔明引兵一萬五千，與張飛同日起行。張飛臨行時，孔明囑付曰：“西川豪杰甚多，不可輕敵。于路戒約三軍，勿得擄掠百姓，以失民心。所到之處，并宜存恤，勿得恣逞鞭撻士卒。望將軍早會雒城，不可有誤?！?

張飛欣然領(lǐng)諾，上馬而去。迤邐前行，所到之處，但降者秋毫無犯。徑取漢川路，前至巴郡。細(xì)作回報：“巴郡太守嚴(yán)顏，乃蜀中名將，年紀(jì)雖高，精力未衰，善開硬弓，使大刀，有萬夫不當(dāng)之勇：據(jù)住城郭，不豎降旗?！睆堬w教離城十里下寨，差人入城去：“說與老匹夫，早早來降，饒你滿城百姓性命；若不歸順，即踏平城郭，老幼不留！”

卻說嚴(yán)顏在巴郡，聞劉璋差法正請玄德入川，拊心而嘆曰：“此所謂獨坐窮山，引虎自衛(wèi)者也！”后聞玄德?lián)「㈥P(guān)，大怒，屢欲提兵往戰(zhàn)，又恐這條路上有兵來。當(dāng)日聞知張飛兵到，便點起本部五六千人馬，準(zhǔn)備迎敵?；颢I(xiàn)計曰：“張飛在當(dāng)陽長坂，一聲喝退曹兵百萬之眾。曹操亦聞風(fēng)而避之，不可輕敵。今只宜深溝高壘，堅守不出。彼軍無糧，不過一月，自然退去。更兼張飛性如烈火，專要鞭撻士卒；如不與戰(zhàn)，必怒；怒則必以暴厲之氣，待其軍士：軍心一變，乘勢擊之，張飛可擒也?！眹?yán)顏從其言，教軍士盡數(shù)上城守護(hù)。忽見一個軍士，大叫：“開門！”嚴(yán)顏教放入問之。那軍士告說是張將軍差來的，把張飛言語依直便說。嚴(yán)顏大怒，罵：“匹夫怎敢無禮！吾嚴(yán)將軍豈降賊者乎！借你口說與張飛！”喚武士把軍人割下耳鼻，卻放回寨。軍人回見張飛，哭告嚴(yán)顏如此毀罵。張飛大怒，咬牙睜目，披掛上馬，引數(shù)百騎來巴郡城下搦戰(zhàn)。城上眾軍百般痛罵。張飛性急，幾番殺到吊橋，要過護(hù)城河，又被亂箭射回。到晚全無一個人出，張飛忍一肚氣還寨。次日早晨，又引軍去搦戰(zhàn)。那嚴(yán)顏在城敵樓上，一箭射中張飛頭盔。飛指而恨曰：“若拿住你這老匹夫，我親自食你肉！”到晚又空回。第三日，張飛引了軍，沿城去罵。原來那座城子是個山城，周圍都是亂山，張飛自乘馬登山，下視城中。見軍士盡皆披掛，分列隊伍，伏在城中，只是不出；又見民夫來來往往，搬磚運石，相助守城。張飛教馬軍下馬，步軍皆坐，引他出敵，并無動靜。又罵了一日，依舊空回。張飛在寨中，自思：“終日叫罵，彼只不出，如之奈何？”猛然思得一計，教眾軍不要前去搦戰(zhàn)，都結(jié)束了在寨中等候；卻只教三五十個軍士，直去城下叫罵。引嚴(yán)顏軍出來，便與廝殺。張飛磨拳擦掌，只等敵軍來。小軍連罵了三日，全然不出。張飛眉頭一縱，又生一計，傳令教軍士四散砍打柴草，尋覓路徑，不來搦戰(zhàn)。嚴(yán)顏在城中，連日不見張飛動靜，心中疑惑，著十?dāng)?shù)個小軍，扮作張飛砍柴的軍，潛地出城，雜在軍內(nèi)，入山中探聽。

當(dāng)日諸軍回寨。張飛坐在寨中，頓足大罵：“嚴(yán)顏老匹夫！枉氣殺我！”只見帳前三四個人說道：“將軍不須心焦：這幾日打探得一條小路，可以偷過巴郡?！睆堬w故意大叫曰：“既有這個去處，何不早來說？”眾應(yīng)曰：“這幾日卻才哨探得出?！睆堬w曰：“事不宜遲，只今二更造飯，趁三更明月，拔寨都起，人銜枚，馬去鈴，悄悄而行。我自前面開路，汝等依次而行?！眰髁肆畋銤M寨告報。探細(xì)的軍聽得這個消息，盡回城中來，報與嚴(yán)顏。顏大喜曰：“我算定這匹夫忍耐不得。你偷小路過去，須是糧草輜重在后；我截住后路，你如何得過？好無謀匹夫，中我之計！”即時傳令，教軍士準(zhǔn)備赴敵：“今夜二更也造飯，三更出城，伏于樹木叢雜去處。只等張飛過咽喉小路去了，車仗來時，只聽鼓響，一齊殺出。”傳了號令，看看近夜，嚴(yán)顏全軍盡皆飽食，披掛停當(dāng)，悄悄出城，四散伏住，只聽鼓響：嚴(yán)顏自引十?dāng)?shù)裨將，下馬伏于林中。約三更后，遙望見張飛親自在前，橫矛縱馬，悄悄引軍前進(jìn)。去不得三四里，背后車仗人馬、陸續(xù)進(jìn)發(fā)。嚴(yán)顏看得分曉，一齊擂鼓，四下伏兵盡起。正來搶奪車仗、背后一聲鑼響，一彪軍掩到，大喝：“老賊休走！我等的你恰好！”嚴(yán)顏猛回頭看時，為首一員大將，豹頭環(huán)眼，燕頜虎須，使丈八矛，騎深烏馬：乃是張飛。四下里鑼聲大震，眾軍殺來。嚴(yán)顏見了張飛，舉手無措，交馬戰(zhàn)不十合，張飛賣個破綻，嚴(yán)顏一刀砍來，張飛閃過，撞將入去，扯住嚴(yán)顏勒甲絳，生擒過來，擲于地下；眾軍向前，用索綁縛住了。原來先過去的是假張飛。料道嚴(yán)顏擊鼓為號，張飛卻教鳴金為號：金響諸軍齊到。川兵大半棄甲倒戈而降。

張飛殺到巴郡城下，后軍已自入城。張飛叫休殺百姓，出榜安民。群刀手把嚴(yán)顏推至。飛坐于廳上，嚴(yán)顏不肯下跪。飛怒目咬牙大叱曰：“大將到此，何為不降，而敢拒敵？”嚴(yán)顏全無懼色，回叱飛曰：“汝等無義，侵我州郡！但有斷頭將軍，無降將軍！”飛大怒，喝左右斬來。嚴(yán)顏喝曰：“賊匹夫！砍頭便砍，何怒也？”張飛見嚴(yán)顏聲音雄壯，面不改色，乃回嗔作喜，下階喝退左右，親解其縛，取衣衣之，扶在正中高坐，低頭便拜曰：“適來言語冒瀆，幸勿見責(zé)。吾素知老將軍乃豪杰之士也。”嚴(yán)顏感其恩義，乃降。后人有詩贊嚴(yán)顏曰：“白發(fā)居西蜀，清名震大邦。忠心如皎月，浩氣卷長江。寧可斷頭死，安能屈膝降？巴州年老將，天下更無雙?！庇钟匈潖堬w詩曰：“生獲嚴(yán)顏勇絕倫，惟憑義氣服軍民。至今廟貌留巴蜀，社酒雞豚日日春?！睆堬w請問入川之計。嚴(yán)顏曰：“敗軍之將，荷蒙厚恩，無可以報，愿施犬馬之勞，不須張弓只箭，徑取成都?！闭牵褐灰蛞粚A心后，致使連城唾手降。

未知其計如何，且看下文分解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第六十四回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孔明定計捉張任 楊阜借兵破馬超

卻說張飛問計于嚴(yán)顏，顏曰：“從此取雒城，凡守御關(guān)隘，都是老夫所管，官軍皆出于掌握之中。今感將軍之恩，無可以報，老夫當(dāng)為前部，所到之處，盡皆喚出拜降?！睆堬w稱謝不已。于是嚴(yán)顏為前部，張飛領(lǐng)軍隨后。凡到之處，盡是嚴(yán)顏所管，都喚出投降。有遲疑未決者，顏曰：“我尚且投降，何況汝乎？”自是望風(fēng)歸順，并不曾廝殺一場。

卻說孔明已將起程日期申報玄德，教都會聚雒城。玄德與眾官商議：“今孔明、翼德分兩路取川，會于雒城，同入成都。水陸舟車，已于七月二十日起程，此時將及待到。今我等便可進(jìn)兵。”黃忠曰：“張任每日來搦戰(zhàn)，見城中不出，彼軍懈怠，不做準(zhǔn)備，今日夜間分兵劫寨，勝如白晝廝殺?！毙聫闹厅S忠引兵取左，魏延引兵取右，玄德取中路。當(dāng)夜二更，三路軍馬齊發(fā)。張任果然不做準(zhǔn)備。漢軍擁入大寨，放起火來，烈焰騰空。蜀兵奔走，連夜直趕到雒城，城中兵接應(yīng)入去。玄德還中路下寨；次日，引兵直到雒城，圍住攻打。張任按兵不出。攻到第四日，玄德自提一軍攻打西門，令黃忠、魏延在東門攻打，留南門北門放軍行走。原來南門一帶都是山路，北門有涪水：因此不圍。張任望見玄德在西門，騎馬往來，指揮打城，從辰至未，人馬漸漸力乏。張任教吳蘭、雷銅二將引兵出北門，轉(zhuǎn)東門，敵黃忠、魏延；自己卻引軍出南門，轉(zhuǎn)西門，單迎玄德。城內(nèi)盡撥民兵上城，擂鼓助喊。卻說玄德見紅日平西，教后軍先退。軍士方回身，城上一片聲喊起，南門內(nèi)軍馬突出。張任徑來軍中捉玄德，玄德軍中大亂。黃忠、魏延又被吳蘭、雷銅敵住。兩下不能相顧。玄德敵不住張任，撥馬往山僻小路而走。張任從背后追來，看看趕上。玄德獨自一人一馬。張任引數(shù)騎趕來。玄德正望前盡力加鞭而行，忽山路一軍沖來。玄德馬上叫苦曰：“前有伏兵，后有追兵，天亡我也！”只見來軍當(dāng)頭一員大將，乃是張飛。原來張飛與嚴(yán)顏正從那條路上來，望見塵埃起，知與川兵交戰(zhàn)。張飛當(dāng)先而來，正撞著張任，便就交馬。戰(zhàn)到十余合，背后嚴(yán)顏引兵大進(jìn)。張任火速回身。張飛直趕到城下。張任退入城，拽起吊橋。張飛回見玄德曰：“軍師溯江而來，尚且未到，反被我奪了頭功。”玄德曰：“山路險阻，如何無軍阻當(dāng)，長驅(qū)大進(jìn)，先到于此？”張飛曰：“于路關(guān)隘四十五處，皆出老將嚴(yán)顏之功，因此于路并不曾費分毫之力?！彼彀蚜x釋嚴(yán)顏之事，從頭說了一遍，引嚴(yán)顏見玄德。玄德謝曰：“若非老將軍，吾弟安能到此？”即脫身上黃金鎖子甲以賜之。嚴(yán)顏拜謝。正待安排宴飲，忽聞哨馬回報：“黃忠、魏延和川將吳蘭、雷銅交鋒，城中吳懿、劉璝又引兵助戰(zhàn)，兩下夾攻，我軍抵?jǐn)巢蛔?，魏、黃二將敗陣投東去了。”張飛聽得，便請玄德分兵兩路，殺去救援。于是張飛在左，玄德在右，殺奔前來。吳懿、劉璝見后面喊聲起，慌退入城中。吳蘭、雷銅只顧引兵追趕黃忠、魏延，卻被玄德、張飛截住歸路。黃忠、魏延又回馬轉(zhuǎn)攻。吳蘭、雷銅料敵不住，只得將本部軍馬前來投降。玄德準(zhǔn)其降，收兵近城下寨。卻設(shè)張任失了二將，心中憂慮。吳懿、劉璝曰：“兵勢甚危，不決一死戰(zhàn)，如何得兵退？一面差人去成都見主公告急，一面用計敵之?！睆埲卧唬骸拔醽砣疹I(lǐng)一軍搦戰(zhàn)，詐敗，引轉(zhuǎn)城北；城內(nèi)再以一軍沖出，截斷其中：可獲勝也?！眳擒苍唬骸皠④娤噍o公子守城，我引兵沖出助戰(zhàn)?！奔s會已定。次日，張任引數(shù)千人馬，搖旗吶喊，出城搦戰(zhàn)。張飛上馬出迎，更不打話，與張任交鋒。戰(zhàn)不十余合，張任詐敗，繞城而走。張飛盡力追之。吳懿一軍截住，張任引軍復(fù)回，把張飛圍在垓心，進(jìn)退不得。正沒奈何，只見一隊軍從江邊殺出。當(dāng)先一員大將，挺槍躍馬，與吳懿交鋒；只一合，生擒吳懿，戰(zhàn)退敵軍，救出張飛。視之，乃趙云也。飛問：“軍師何在？”云曰：“軍師已至，想此時已與主公相見了也?！倍饲軈擒不卣?。張任自退入東門去了。

張飛、趙云回寨中，見孔明、簡雍、蔣琬已在帳中。飛下馬來參軍師?？酌黧@問曰：“如何得先到？”玄德具述義釋嚴(yán)顏之事?？酌髻R曰：“張將軍能用謀，皆主公之洪福也?！壁w云解吳懿見玄德。玄德曰：“汝降否？”吳懿曰：“我既被捉，如何不降？”玄德大喜，親解其縛?？酌鲉枺骸俺侵杏袔兹耸爻?？”吳懿曰：“有劉季玉之子劉循，輔將劉璝、張任。劉璝不打緊；張任乃蜀郡人，極有膽略，不可輕敵?！笨酌髟唬骸跋茸綇埲?，然后取雒城?！眴枺骸俺菛|這座橋名為何橋？”吳懿曰：“金雁橋?！笨酌魉斐笋R至橋邊，繞河看了一遍，回到寨中，喚黃忠、魏延聽令曰：“離金雁橋南五六里，兩岸都是蘆葦蒹葭，可以埋伏。魏延引一千槍手伏于左，單戳馬上將；黃忠引一千刀手伏于右，單砍坐下馬。殺散彼軍，張任必投山東小路而來。張翼德引一千軍伏在那里，就彼處擒之。”又喚趙云伏于金雁橋北：“待我引張任過橋，你便將橋拆斷，卻勒兵于橋北，遙為之勢，使張任不敢望北走，退投南去，卻好中計。”調(diào)遣已定，軍師自去誘敵。

卻說劉璋差卓鷹、張翼二將，前至雒城助戰(zhàn)。張任教張翼與劉璝守城，自與卓膺為前后二隊，任為前隊，膺為后隊，出城退敵。孔明引一隊不整不齊軍，過金雁橋來，與張任對陣?？酌鞒怂妮嗆?，綸巾羽扇而出，兩邊百余騎簇捧，遙指張任曰：“曹操以百萬之眾，聞吾之名，望風(fēng)而走；今汝何人，敢不投降？”張任看見孔明軍伍不齊，在馬上冷笑曰：“人說諸葛亮用兵如神，原來有名無實！”把槍一招，大小軍校齊殺過來?？酌鳁壛怂妮嗆?，上馬退走過橋。張任從背后趕來。過了金雁橋，見玄德軍在左，嚴(yán)顏軍在右，沖殺將來。張任知是計，急回軍時，橋已拆斷了；欲投北去，只見趙云一軍隔岸擺開，遂不敢投北，徑往南繞河而走。走不到五七里，早到蘆葦叢雜處。魏延一軍從蘆中忽起，都用長槍亂戳。黃忠一軍伏在蘆葦里，用長刀只剁馬蹄。馬軍盡倒，皆被執(zhí)縛，步軍那里敢來？張任引數(shù)十騎望山路而走，正撞著張飛。張任方欲退走，張飛大喝一聲，眾軍齊上，將張任活捉了。原來卓膺見張任中計，已投趙云軍前降了，一發(fā)都到大寨。玄德賞了卓膺。張飛解張任至。孔明亦坐于帳中。玄德謂張任曰：“蜀中諸將，望風(fēng)而降，汝何不早投降？”張任睜目怒叫曰：“忠臣豈肯事二主乎？”玄德曰：“汝不識天時耳。降即免死?！比卧唬骸敖袢毡憬担煤笠膊唤?！可速殺我！”玄德不忍殺之。張任厲聲高罵。孔明命斬之以全其名。后人有詩贊曰：“烈士豈甘從二主，張君忠勇死猶生。高明正似天邊月，夜夜流光照雒城。”玄德感嘆不已，令收其尸首，葬于金雁橋側(cè)，以表其忠。次日，令嚴(yán)顏、吳懿等一班蜀中降將為前部。直至雒城，大叫：“早開門受降，免一城生靈受苦！”劉璝在城上大罵。嚴(yán)顏方待取箭射之，忽見城上一將，拔劍砍翻劉璝，開門投降。玄德軍馬入雒城，劉循開西門走脫，投成都去了。玄德出榜安民。殺劉璝者，乃武陽人張翼也。

玄德得了雒城，重賞諸將?？酌髟唬骸蚌贸且哑疲啥贾辉谀壳?；惟恐外州郡不寧，可令張翼、吳懿引趙云撫外水江陽、犍為等處所屬州郡，令嚴(yán)顏、卓膺引張飛撫巴西德陽所屬州郡，就委官按治平靖，即勒兵回成都取齊?！睆堬w、趙云領(lǐng)命，各自引兵去了?？酌鲉枺骸扒叭ビ泻翁庩P(guān)隘？”蜀中降將曰：“止綿竹有重兵守御；若得綿竹，成都唾手可得。”孔明便商議進(jìn)兵。法正曰：“雒城既破，蜀中危矣。主公欲以仁義服眾，且勿進(jìn)兵。某作一書上劉璋，陳說利害，璋自然降矣。”孔明曰：“孝直之言最善?！北懔顚憰踩藦酵啥肌?

卻說劉循逃回見父，說雒城已陷，劉璋慌聚眾官商議。從事鄭度獻(xiàn)策曰：“今劉備雖攻城奪地，然兵不甚多，士眾未附，野谷是資，軍無輜重。不如盡驅(qū)巴西梓潼民，過涪水以西。其倉廩野谷，盡皆燒除，深溝高壘，靜以待之。彼至請戰(zhàn)，勿許。久無所資，不過百日，彼兵自走。我乘虛擊之，備可擒也。”劉璋曰：“不然。吾聞拒敵以安民，未聞動民以備敵也。此言非保全之計?！闭h間，人報法正有書至。劉璋喚入。呈上書。璋拆開視之。其略曰：“昨蒙遣差結(jié)好荊州，不意主公左右不得其人，以致如此。今荊州眷念舊情，不忘族誼。主公若得幡然歸順，量不薄待。望三思裁示?！眲㈣按笈稓鋾?，大罵：“法正賣主求榮，忘恩背義之賊！”逐其使者出城。即時遣妻弟費觀，提兵前去守把綿竹。費觀舉保南陽人姓李，名嚴(yán)，字正方，一同領(lǐng)兵。

當(dāng)下費觀、李嚴(yán)點三萬軍來守綿竹。益州太守董和，字幼宰，南郡枝江人也，上書與劉璋，請往漢中借兵。璋曰：“張魯與吾世仇，安肯相救？”和曰：“雖然與我有仇，劉備軍在雒城，勢在危急，唇亡則齒寒，若以利害說之，必然肯從。”璋乃修書遣使前赴漢中。卻說馬超自兵敗入羌，二載有余，結(jié)好羌兵，攻拔隴西州郡。所到之處，盡皆歸降；惟冀城攻打不下。刺史韋康，累遣人求救于夏侯淵。淵不得曹操言語，未敢動兵。韋康見救兵不來，與眾商議：“不如投降馬超。”參軍楊阜哭諫曰：“超等叛君之徒，豈可降之？”康曰：“事勢至此，不降何待？”阜苦諫不從。韋康大開城門，投拜馬超。超大怒曰：“汝今事急請降，非真心也！”將韋康四十余口盡斬之，不留一人。有人言：“楊阜勸韋康休降，可斬之?！背唬骸按巳耸亓x，不可斬也?！睆?fù)用楊阜為參軍。阜薦梁寬、趙衢二人，超盡用為軍官。

楊阜告馬超曰：阜妻死于臨洮，乞告兩個月假，歸葬其妻便回。馬超從之。楊阜過歷城，來見撫彝將軍姜敘。敘與阜是姑表兄弟：敘之母是阜之姑，時年已八十二。當(dāng)日，楊阜入姜敘內(nèi)宅，拜見其姑，哭告曰：“阜守城不能保，主亡不能死，愧無面目見姑。馬超叛君，妄殺郡守，一州士民，無不恨之。今吾兄坐據(jù)歷城，竟無討賊之心，此豈人臣之理乎？”言罷，淚流出血。敘母聞言，喚姜敘入，責(zé)之曰：“韋使君遇害，亦爾之罪也?！庇种^阜曰：“汝既降人，且食其祿，何故又興心討之？”阜曰：“吾從賊者，欲留殘生，與主報冤也?！睌⒃唬骸榜R超英勇，急難圖之?！备吩唬骸坝杏聼o謀，易圖也。吾已暗約下梁寬、趙衢。兄若肯興兵，二人必為內(nèi)應(yīng)?！睌⒛冈唬骸叭瓴辉鐖D，更待何時，誰不有死，死于忠義，死得其所也。勿以我為念。汝若不聽義山之言，吾當(dāng)先死，以絕汝念?！?

敘乃與統(tǒng)兵校尉尹奉、趙昂商議。原來趙昂之子趙月，現(xiàn)隨馬超為裨將。趙昂當(dāng)日應(yīng)允，歸見其妻王氏曰：“吾今日與姜敘、楊阜、尹奉一處商議，欲報韋康之仇。吾想子趙月現(xiàn)隨馬超，今若興兵，超必先殺吾子，奈何？”其妻厲聲曰：“雪君父之大恥，雖喪身亦不惜，何況一子乎！君若顧子而不行，吾當(dāng)先死矣！”趙昂乃決。次日一同起兵。姜敘、楊阜屯歷城，尹奉、趙昂屯祁山。王氏乃盡將首飾資帛，親自往祁山軍中，賞勞軍士，以勵其眾。

馬超聞姜敘、楊阜會合尹奉、趙昂舉事，大怒，即將趙月斬之；令龐德、馬岱盡起軍馬，殺奔?xì)v城來。姜敘、楊阜引兵出。兩陣圓處，楊阜、姜敘衣白袍而出，大罵曰：“叛君無義之賊！”馬超大怒，沖將過來，兩軍混戰(zhàn)。姜敘、楊卓如何抵得馬超，大敗而走。馬超驅(qū)兵趕來。背后喊聲起處，尹奉、趙昂殺來。超急回時，兩下夾攻，首尾不能相顧。正斗間，刺斜里大隊軍馬殺來。原來是夏侯淵得了曹操軍令，正領(lǐng)軍來破馬超。超如何當(dāng)?shù)萌奋婑R，大敗奔回。

走了一夜，比及平明，到得翼城叫門時，城上亂箭射下。梁寬、趙衢立在城上，大罵馬超；將馬超妻楊氏從城上一刀砍了，撇下尸首來；又將馬超幼子三人，并至親十余口，都從城上一刀一個，剁將下來。超氣噎塞胸，幾乎墜下馬來。背后夏侯淵引兵追趕。超見勢大，不取戀戰(zhàn)，與龐德、馬岱殺開一條路走。前面又撞見姜敘、楊阜，殺了一陣；沖得過去，又撞著尹奉、趙昂，殺了一陣；零零落落，剩得五六十騎，連夜奔走，四更前后，走到歷城下，守門者只道姜敘兵回，大開門接入。超從城南門邊殺起，盡洗城中百姓。至姜敘宅，拿出老母。母全無懼色，指馬超而大罵。超大怒，自取劍殺之。尹奉、趙昂全家老幼，亦盡被馬超所殺。昂妻王氏因在軍中，得免于難。次日，夏侯淵大軍至，馬超棄城殺出，望西而逃。行不得二十里，前面一軍擺開，為首的是楊阜。超切齒而恨，拍馬挺槍刺之。阜宗弟七人，一齊來助戰(zhàn)。馬岱、龐德敵住后軍。宗弟七人，皆被馬超殺死。阜身中五槍，猶然死戰(zhàn)。后面夏侯淵大軍趕來，馬超遂走。只有龐德、馬岱五七騎后隨而去。夏侯淵自行安撫隴西諸州人民，令姜敘等各各分守，用車載楊阜赴許都，見曹操。操封阜為關(guān)內(nèi)侯。阜辭曰：“阜無捍難之功，又無死難之節(jié)，于法當(dāng)誅，何顏受職？”操嘉之，卒與之爵。卻說馬超與龐德、馬岱商議，徑往漢中投張魯。張魯大喜，以為得馬超，則西可以吞益州，東可以拒曹操，乃商議欲以女招超為婿。大將楊柏諫曰：“馬超妻子遭慘禍，皆超之貽害也。主公豈可以女與之？”魯從其言，遂罷招婿之議?；蛞詶畎刂?，告知馬超。超大怒，有殺楊柏之意。楊柏知之，與兄楊松商議，亦有圖馬超之心。正值劉璋遣使求救于張魯，魯不從。忽報劉璋又遣黃權(quán)到。權(quán)先來見楊松，說：“東西兩川，實為唇齒；西川若破，東川亦難保矣。今若肯相救，當(dāng)以二十州相酬。”松大喜，即引黃權(quán)來見張魯，說唇齒利害，更以二十州相謝。魯喜其利，從之。巴西閻圃諫曰：“劉璋與主公世仇，今事急求救，詐許割地，不可從也?！焙鲭A下一人進(jìn)曰：“某雖不才，愿乞一旅之師，生擒劉備。務(wù)要割地以還?！闭牵悍娇凑嬷鱽砦魇瘢忠娋鰸h中。

未知其人是誰，且看下文分解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第六十五回            馬超大戰(zhàn)葭萌關(guān) 劉備自領(lǐng)益州牧

卻說閻圃正勸張魯勿助劉璋，只見馬超挺身出曰：“超感主公之恩，無可上報，愿領(lǐng)一軍攻取葭萌關(guān)，生擒劉備，務(wù)要劉璋割二十州奉還主公。”張魯大喜，先遣黃權(quán)從小路而回，隨即點兵二萬與馬超。此時龐德臥病不能行，留于漢中。張魯令楊柏監(jiān)軍，超與弟馬岱選日起程。

卻說玄德軍馬在雒城，法正所差下書人回報說：“鄭度勸劉璋盡燒野谷，并各處倉廩，率巴西之民，避于涪水西，深溝高壘而不戰(zhàn)?！毙?、孔明聞之，皆大驚曰：“若用此言，吾勢危矣！”法正笑曰：“主公勿憂。此計雖毒，劉璋必不能用也?！辈灰蝗?，人傳劉璋不肯遷動百姓，不從鄭度之言。玄德聞之，方始寬心?？酌髟唬骸翱伤龠M(jìn)兵取綿竹。如得此處，成都易取矣。”遂遣黃忠、魏延領(lǐng)兵前進(jìn)。費觀聽知玄德兵來，差李嚴(yán)出迎。嚴(yán)領(lǐng)三千兵也，各布陣完。黃忠出馬，與李嚴(yán)戰(zhàn)四五十合，不分勝敗。孔明在陣中教鳴金收軍。黃忠回陣，問曰：“正待要擒李嚴(yán)，軍師何故收兵？”孔明曰：“吾已見李嚴(yán)武藝，不可力取。來日再戰(zhàn)，汝可詐敗，引入山峪，出奇兵以勝之?！秉S忠領(lǐng)計。次日，李嚴(yán)再引兵來，黃忠又出戰(zhàn)，不十合詐敗，引兵便走。李嚴(yán)趕來，迤邐趕入出峪，猛然省悟。急待回來，前面魏延引兵擺開。孔明自在山頭，喚曰：“公如不降，兩下已伏強(qiáng)弩，欲與吾龐士元報仇矣?！崩顕?yán)慌下馬卸甲投降。軍士不曾傷害一人?？酌饕顕?yán)見玄德。玄德待之甚厚。嚴(yán)曰：“費觀雖是劉蓋州親戚，與某甚密，當(dāng)往說之?！毙录疵顕?yán)回城招降費觀。嚴(yán)入綿竹城，對費觀贊玄德如此仁德；今若不降，必有大禍。觀從其言，開門投降。玄德遂入綿竹，商議分兵取成都。

忽流星馬急報，言：“孟達(dá)、霍峻守葭萌關(guān)，今被東川張魯遣馬超與楊柏、馬岱領(lǐng)兵攻打甚急，救遲則關(guān)隘休矣。玄德大驚?！笨酌髟唬骸绊毷菑垺②w二將，方可與敵?！毙略唬骸白育堃谕馕椿?。翼德已在此，可急遣之。”孔明曰：“主公且勿言，容亮激之。”卻說張飛聞馬超攻關(guān)，大叫而入曰：“辭了哥哥，便去戰(zhàn)馬超也！”孔明佯作不聞，對玄德曰：“今馬超侵犯關(guān)隘，無人可敵；除非往荊州取關(guān)云長來，方可與敵?！睆堬w曰：“軍師何故小覷吾！吾曾獨拒曹操百萬之兵，豈愁馬超一匹夫乎！”孔明曰：“翼德拒水?dāng)鄻?，此因曹操不知虛實耳；若知虛實，將軍豈得無事？今馬超之勇，天下皆知，渭橋六戰(zhàn)，殺得曹操割須棄袍，幾乎喪命，非等閑之比。云長且未必可勝?！憋w曰：“我只今便去；如勝不得馬超，甘當(dāng)軍令！”孔明曰：“既爾肯寫文書，便為先鋒。請主公親自去一遭，留亮守綿竹。待子龍來，卻作商議?！蔽貉釉唬骸澳骋嘣竿??！?

孔明令魏延帶五百哨馬先行，張飛第二，玄德后隊，望葭萌關(guān)進(jìn)發(fā)。魏延哨馬先到關(guān)下，正遇楊柏。魏延與楊柏交戰(zhàn)，不十合，楊柏敗走。魏延要奪張飛頭功，乘勢趕去。前面一軍擺開，為首乃是馬岱。魏延只道是馬超，舞刀躍馬迎之。與岱戰(zhàn)不十合，岱敗走。延趕去，被岱回身一箭，中了魏延左臂。延急回馬走。馬岱趕到關(guān)前，只見一將喊聲如雷，從關(guān)上飛奔至面前。原來是張飛初到關(guān)上，聽得關(guān)前廝殺，便來看時，正見魏延中箭，因驟馬下關(guān)，救了魏延。飛喝馬岱曰：“汝是何人？先通姓名，然后廝殺？”馬岱曰：“吾乃西涼馬岱是也?！睆堬w曰：“你原來不是馬超，快回去！非吾對手！只令馬超那廝自來，說道燕人張飛在此！”馬岱大怒曰：“汝焉敢小覷我！”挺槍躍馬，直取張飛。戰(zhàn)不十合，馬岱敗走。張飛欲待追趕，關(guān)上一騎馬到來，叫：“兄弟且休去！”飛回視之，原來是玄德到來。飛遂不趕，一同上關(guān)。玄德曰：“恐怕你性躁，故我隨后趕來到此。既然勝了馬岱，且歇一宵，來日戰(zhàn)馬超?！贝稳仗烀?，關(guān)下鼓聲大震，馬超兵到。玄德在關(guān)上看時，門旗影里，馬超縱騎持槍而出；獅盔獸帶，銀甲白袍：一來結(jié)束非凡，二者人才出眾。玄德嘆曰：“人言‘錦馬超’，名不虛傳！”張飛便要下關(guān)。玄德急止之曰：“且休出戰(zhàn)。先當(dāng)避其銳氣?！标P(guān)下馬超單搦張飛出馬，關(guān)上張飛恨不得平吞馬超，三五番皆被玄德當(dāng)住?？纯次绾螅峦婑R超陣上人馬皆倦，遂選五百騎，跟著張飛，沖下關(guān)來。馬超見張飛軍到，把槍望后一招，約退軍有一箭之地。張飛軍馬一齊紥?。魂P(guān)上軍馬，陸續(xù)下來。張飛挺槍出馬，大呼：“認(rèn)得燕人張翼德么！”馬超曰：“吾家屢世公侯，豈識村野匹夫！”張飛大怒。兩馬齊出，二槍并舉。約戰(zhàn)百余合，不分勝負(fù)。玄德觀之，嘆曰：“真虎將也！”恐張飛有失，急鳴金收軍。兩將各回。張飛回到陣中，略歇馬片時，不用頭盔，只裹包巾上馬，又出陣前搦馬超廝殺。超又出，兩個再戰(zhàn)。玄德恐張飛有失，自披掛下關(guān)，直至陣前；看張飛與馬超又斗百余合，兩個精神倍加。玄德教鳴金收軍。二將分開，各回本陣。

是日天色已晚，玄德謂張飛曰：“馬超英勇，不可輕敵，且退上關(guān)。來日再戰(zhàn)?！睆堬w殺得性起，那里肯休？大叫曰：“誓死不回！”玄德曰：“今日天晚，不可戰(zhàn)矣?！憋w曰：“多點火把，安排夜戰(zhàn)！”馬超亦換了馬，再出陣前，大叫曰：“張飛！敢夜戰(zhàn)么？張飛性起，問玄德?lián)Q了坐下馬，搶出陣來，叫曰：“我捉你不得，誓不上關(guān)！”超曰：“我勝你不得，誓不回寨！”兩軍吶喊，點起千百火把，照耀如同白日。兩將又向陣前鏖戰(zhàn)。到二十余合，馬超撥回馬便走。張飛大叫曰：“走那里去！”原來馬超見贏不得張飛，心生一計：詐敗佯輸，賺張飛趕來，暗掣銅錘在手，扭回身覷著張飛便打?qū)?。張飛見馬超走，心中也提防；比及銅錘打來時，張飛一閃，從耳朵邊過去。張飛便勒回馬走時，馬超卻又趕來。張飛帶住馬，拈弓搭箭，回射馬超；超卻閃過。二將各自回陣。玄德自于陣前叫曰：“吾以仁義待人。不施譎詐。馬孟起，你收兵歇息，我不乘勢趕你?！瘪R超聞言，親自斷后，諸軍漸退。玄德亦收軍上關(guān)。次日，張飛又欲下關(guān)戰(zhàn)馬超。人報軍師來到。玄德接著孔明。孔明曰：“亮聞孟起世之虎將，若與翼德死戰(zhàn)，必有一傷；故令子龍、漢升守住綿竹，我星夜來此?？捎脳l小計，令馬超歸降主公?！毙略唬骸拔嵋婑R超英勇，甚愛之。如何可得？”孔明曰：“亮聞東川張魯，欲自立為‘漢寧王’。手下謀士楊松，極貪賄賂。主公可差人從小路徑投漢中，先用金銀結(jié)好楊松，后進(jìn)書與張魯云：‘吾與劉璋爭西川，是與汝報仇。不可聽信離間之語。事定之后，保汝為漢寧王?！钇涑坊伛R超兵。待其來撤時，便可用計招降馬超矣?！毙麓笙玻磿r修書，差孫乾赍金珠從小路徑至漢中，先來見楊松，說知此事，送了金珠。松大喜，先引孫乾見張魯，陳言方便。魯曰：“玄德只是左將軍，如何保得我為漢寧王？”楊松曰：“他是大漢皇叔，正合保奏?！睆堲敶笙玻悴钊私恬R超罷兵。孫乾只在楊松家聽回信。不一日，使者回報：“馬超言：未成功，不可退兵。”張魯又遣人去喚，又不肯回。一連三次不至。楊松曰：“此人素?zé)o信行，不肯罷兵，其意必反。”遂使人流言云：“馬超意欲奪西川，自為蜀主，與父報仇，不肯臣于漢中?！睆堲斅勚瑔栍嬘跅钏?。松曰：“一面差人去說與馬超：‘汝既欲成功，與汝一月限，要依我三件事。若依得，便有賞；否則必誅：一要取西川，二要劉璋首級，三要退荊州兵。三件事不成，可獻(xiàn)頭來。’一面教張衛(wèi)點軍守把關(guān)隘，防馬超兵變?！濒攺闹钊说今R超寨中，說這三件事。超大驚曰：“如何變得恁的！”乃與馬岱商議：“不如罷兵?！睏钏捎至餮栽唬骸榜R超回兵，必懷異心?！庇谑菑埿l(wèi)分七路軍，堅守隘口，不放馬超兵入。超進(jìn)退不得，無計可施?？酌髦^玄德曰：“今馬超正在進(jìn)退兩難之際，亮憑三寸不爛之舌，親往超寨，說馬超來降。”玄德曰：“先生乃吾之股肱心腹，倘有疏虞，如之奈何？”孔明堅意要去，玄德再三不肯放去。正躊躇間，忽報趙云有書薦西川一人來降。玄德召入問之。其人乃建寧俞元人也，姓李，名恢，字德昂。玄德曰：“向日聞公苦諫劉璋，今何故歸我？”恢曰：“吾聞：‘良禽相木而棲，賢臣擇主而事，’前諫劉益州者，以盡人臣之心；既不能用，知必敗矣。今將軍仁德布于蜀中，知事必成，故來歸耳。”玄德曰：“先生此來，必有益于劉備。”恢曰：“今聞馬超在進(jìn)退兩難之際?；治粼陔]西，與彼有一面之交，愿往說馬超歸降，若何？”孔明曰：“正欲得一人替吾一往。愿聞公之說詞?！崩罨钟诳酌鞫详愓f如此如此?？酌鞔笙?，即時遣行。

恢行至超寨，先使人通姓后。馬超曰：“吾知李恢乃辯士，今必來說我?！毕葐径陡址趲は?，囑曰：“令汝砍，即砍為肉醬！”須臾，李恢昂然而入。馬超端坐帳中不動，叱李恢曰：“汝來為何？”恢曰：“特來作說客。”超曰：“吾匣中寶劍新磨。汝試言之，其言不通，便請試劍！”恢笑曰：“將軍之禍不遠(yuǎn)矣！但恐新磨之劍，不能試吾之頭，將欲自試也！”超曰：“吾有何禍？”恢曰：“吾聞越之西子，善毀者不能閉其美；齊之無鹽，善美者不能掩其丑；日中則昃，月滿則虧：此天下之常理也。今將軍與曹操有殺父之仇，而隴西又有切齒之恨；前不能救劉璋而退荊州之兵，后不能制楊松而見張魯之面；目下四海難容，一身無主；若復(fù)有渭橋之?dāng)?，冀城之失，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？”超頓首謝曰：“公言極善，但超無路可行?！被衷唬骸肮嚷犖嵫裕瑤は潞喂史陡?？”超大慚，盡叱退?；衷唬骸皠⒒适宥Y賢下士，吾知其必成，故舍劉璋而歸之。公之尊人，昔年曾與皇叔約共討賊，公何不背暗投明，以圖上報父仇，下立功名乎？”馬超大喜，即喚楊柏入，一劍斬之，將首極共恢一同上關(guān)來降玄德。

玄德親自接入，待以上賓之禮。超頓首謝曰：“今遇明主，如撥云霧而見青天！”時孫乾已回。玄德復(fù)命霍峻、孟達(dá)守關(guān)，便撤兵來取成都。趙云、黃忠接入綿竹。人報蜀將劉晙、馬漢引軍到。趙云曰：“某愿往擒此二人！”言訖，上馬引軍出。玄德在城上管待馬超吃酒。未曾安席，子龍已斬二人之頭，獻(xiàn)于筵前。馬超亦驚，倍加敬重。超曰：“不須主公軍馬廝殺，超自喚出劉璋來降。如不肯降，超自與弟馬岱取成都，雙手奉獻(xiàn)。”玄德大喜。是日盡歡。

卻說敗兵回到益州，報劉璋。璋大驚，閉門不出。人報城北馬超救兵到，劉璋方敢登城望之。見馬超、馬岱立于城下，大叫：“請劉季玉答話?！眲㈣霸诔巧蠁栔?。超在馬上以鞭指曰：“吾本領(lǐng)張魯兵來救益州，誰想張魯聽信楊松讒言，反欲害我。今已歸降劉皇叔。公可納士拜降，免致生靈受苦。如或執(zhí)迷，吾先攻城矣！”劉璋驚得面如土色，氣倒于城上。眾官救醒。璋曰：“吾之不明，悔之何及！不若開門投降，以救滿城百姓?！倍驮唬骸俺侵猩杏斜f余人；錢帛糧草，可支一年：奈何便降？”劉璋曰：“吾父子在蜀二十余年，無恩德以加百姓；攻戰(zhàn)三年，血肉捐于草野，皆我罪也。我心何安？不如投降以安百姓?！北娙寺勚?，皆墮淚。忽一人進(jìn)曰：“主公之言，正合天意?！币曋?，乃巴西西充國人也，姓譙，名周，字允南。此人素曉天文。璋問之，周曰：“某夜觀乾象，見群星聚于蜀郡；其大星光如皓月，乃帝王之象也。況一載之前，小兒謠云：若要吃新飯，須待先主來。此乃預(yù)兆。不可逆天道。”黃權(quán)、劉巴聞言皆大怒，欲斬之。劉璋擋住。忽報：“蜀郡太守許靖，逾城出降矣?！眲㈣按罂逇w府。

次日，人報劉皇叔遣幕賓簡雍在城下喚門。璋令開門接入。雍坐車中，傲睨自若。忽一人掣劍大喝曰：“小輩得志，傍若無人！汝敢藐視吾蜀中人物耶！”雍慌下車迎之。此人乃廣漢綿竹人也，姓秦，名宓，字子敕。雍笑曰：“不識賢兄，幸勿見責(zé)?！彼焱胍妱㈣?，具說玄德寬洪大度，并無相害之意。于是劉璋決計投降，厚待簡雍。次日，親赍印綬文籍，與簡雍同車出城投降。玄德出寨迎接，握手流涕曰：“非吾不行仁義，奈勢不得已也！”共入寨，交割印綬文籍，并馬入城。

宏德入成都，百姓香花燈燭，迎門而接。玄德到公廳，升堂坐定?？?nèi)諸官，皆拜于堂下！惟黃權(quán)、劉巴，閉門不出。眾將忿怒，欲往殺之。玄德慌忙傳令曰：“如有害此二人者，滅其三族！”玄德親自登門，請二人出仕。二人感玄德恩禮，乃出?？酌髡堅唬骸敖裎鞔ㄆ蕉ǎy容二主，可將劉璋送去荊州?！毙略唬骸拔岱降檬窨?，未可令季玉遠(yuǎn)去?！笨酌髟唬骸皠㈣笆Щ鶚I(yè)者，皆因太弱耳。主公若以婦人之仁，臨事不決，恐此土難以長久。”玄德從之，設(shè)一大宴，請劉璋收拾財物，佩領(lǐng)振威將軍印綬，令將妻子良賤，盡赴南郡公安住歇，即日起行。玄德自領(lǐng)益州牧。其所降文武，盡皆重賞，定擬名爵：嚴(yán)顏為前將軍，法正為蜀郡太守，董和為掌軍中郎將，許靖為左將軍長史，龐義為營中司馬，劉巴為左將軍，黃權(quán)為右將軍。其余吳懿、費觀、彭□、卓膺、李嚴(yán)、吳蘭、雷銅、李恢、張翼、秦宓、譙周、呂義，霍峻、鄧芝、楊洪、周群、費祎、費詩、孟達(dá)，文武投降官員，共六十余人，并皆擢用。諸葛亮為軍師，關(guān)云長為蕩寇將軍、漢壽亭侯，張飛為征虜將軍、新亭侯，趙云為鎮(zhèn)遠(yuǎn)將軍，黃忠為征西將軍，魏延為揚武將軍，馬超為平西將軍。孫乾、簡雍、糜竺、糜芳、劉封、吳班、關(guān)平、周倉、廖化、馬良、馬謖、蔣琬、伊籍，及舊日荊襄一班文武官員，盡皆升賞。遣使赍黃金五百斤、白銀一千斤、錢五千萬、蜀錦一千匹，賜與云長。其余官將，給賞有差。殺牛宰馬，大餉士卒。開倉賑濟(jì)百姓，軍民大悅。

益州既定，玄德欲將成都有名田宅，分賜諸官。趙云諫曰：“益州人民，屢遭兵火，田宅皆空；今當(dāng)歸還百姓，令安居復(fù)業(yè)，民心方服；不宜奪之為私賞也?！毙麓笙?，從其言。使諸葛軍師定擬治國條例，刑法頗重。法正曰：“昔高祖約法三章，黎民皆感其德。愿軍師寬刑省法。以慰民望?！笨酌髟唬骸熬湟弧⑽粗涠呵赜梅ū┡?，萬民皆怨，故高祖以寬仁得之。今劉璋暗弱，德政不舉，威刑不肅；君臣之道，漸以陵替。寵之以位，位極則殘；順之以恩，恩竭則慢。所以致弊，實由于此。吾今威之以法，法行則知恩；限之以爵，爵加則知榮。恩榮并濟(jì)，上下有節(jié)。為治之道，于斯著矣?！狈ㄕ莘?。自此軍民安堵。四十一州地面，分兵鎮(zhèn)撫，并皆平定。法正為蜀郡太守，凡平日一餐之德，睚毗之怨，無不報復(fù)?；蚋婵酌髟唬骸靶⒅碧珯M，宜稍斥之?！笨酌髟唬骸拔糁鞴厍G州，北畏曹操，東憚孫權(quán)，賴孝直為之輔翼，遂翻然翱翔，不可復(fù)制。今奈何禁止孝直，使不得少行其意耶？”因竟不問。法正聞之，亦自斂戢。

一日，玄德正與孔明閑敘，忽報云長遣關(guān)平來謝所賜金帛。玄德召入。平拜罷，呈上書信曰：“父親知馬超武藝過人，要入川來與之比試高低。教就稟伯父此事。”玄德大驚曰：“若云長入蜀，與孟起比試，勢不兩立?！笨酌髟唬骸盁o妨。亮自作書回之。”玄德只恐云長性急，便教孔明寫了書，發(fā)付關(guān)平星夜回荊州。平回至荊州，云長問曰：“我欲與馬孟起比試，汝曾說否？”平答曰：“軍師有書在此?！痹崎L拆開視之。其書曰：“亮聞將軍欲與孟起分別高下。以亮度之：孟起雖雄烈過人，亦乃黥布、彭越之徒耳；當(dāng)與翼德并驅(qū)爭先，猶未及美髯公之絕倫超群也。今公受任守荊州，不為不重；倘一入川，若荊州有失。罪莫大焉。惟冀明照。”云長看畢，自綽其髯笑曰：“孔明知我心也?！睂槭举e客，遂無入川之意。

卻說東吳孫權(quán)，知玄德并吞西川，將劉璋逐于公安，遂召張昭、顧雍商議曰：“當(dāng)初劉備借我荊州時，說取了西川，便還荊州。今已得巴蜀四十一州，須用取索漢上諸郡。如其不還，即動干戈。”張昭曰：“吳中方寧，不可動兵。昭有一計，使劉備將荊州雙手奉還主公?！闭牵何魇穹介_新日月，東吳又索舊山川。

未知其計如何，且看下文分解。